為何要向無境書院遞了那封舉薦信,說出來他自己都很難相信,那無關利用。
自第一次見面,他便覺得此人身上疑點重重,于是他便去查了,趙柔柯短短十七年的人生被整理成文,變成一張薄薄的紙。
那紙上記錄了她在趙府所遭受的苦難,也無處不在地透露着她的野心。
在那間小小的耳房裡,他看了她所有練習的字帖,其中有一句出現了千百遍。
那字力透紙背。
寫着:身可危,而志不可奪也。
他覺得自己好笑,明明已經脫下了文人那身衣裳,内心卻還是藏了那麼一點悲憫。
他也想要看看當年他未走的那條路,她一個女子,能走到哪裡。
趙柔柯繼續道:“無境書院貴女雲集,如果你想要查那條錦帕的線索,書院是最好的入口。每一年的入學考試之後,都會舉行春日宴,屆時不隻是無境書院的所有學子會在場,京師所有的貴族女眷都會來。到那時,我自有法子引蛇出洞,而你找個維護京師治安的由頭,隻需觀察在座之人,就可順藤摸瓜。”
聞聽她言,周嘯闌目光中閃過一絲連他也無所察覺的欣賞,他微微擡眼,将眼前人仔細打量了一番。
“如果我想找人混進書院查線索并不難,錦衣衛麾下暗衛數百人,各個偵查武功都是百裡挑一,我為何一定要選趙姑娘?”
她蔥白細指拈起碟子裡的一枚金葉酥,然後在桌案上輕輕拍下一張紙。
“那個人必須是我,也隻能是我,不憑其他,就憑......這個。”
趙柔柯咬了一口糕點,看他垂眼盯着面前的畫,嘴角露出狐狸般的笑。
周嘯闌一眼便看出來這紙上是那日黑衣人的畫像,那日黑衣人是覆面的,而這畫像上,卻是沒有面罩,面相完整的黑衣人。
有了這黑衣人的畫像,再加上陳遠之提供的線索,這案子便再也不是雲山霧罩了。他眸光又不自覺地從那畫移到面前之人的臉上,他發現這人隻要在談到畫時,眉目神态都生動了些許。
“我現在倒是對你越來越好奇了。”
周嘯闌打量着她陷入沉思,他眉頭皺起又舒展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隻是他按下不表。
趙柔柯從小沒有見過母親的面,僅憑父親的描述在八歲時就畫出了母親的相貌。
後來她也一直研究該如何将娛樂之用的畫技用來造福百姓,隻是後來還沒等到她研究出什麼名堂,人就死了。
“區區不才根據那黑衣人臉的骨骼肌肉的走勢推出了他的相貌。即便并非完全一模一樣,也不會相差太多。暗衛也許擅長偵查與武藝,卻不一定真的懂觀察人事物,即便懂觀察,也做不到我過目不忘,分毫畢現的本事。這筆買賣,如何?”
“姑娘誠意豐厚,确實讓人盛情難卻,隻是不知道你想從我這裡換什麼?”
“換一台登,雲,梯。你給我名利,我還你真相。”
兩盞茶盞輕輕碰在一起,發出清亮的聲響。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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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街,太師府前,黑色雕花大門被一個圓領青袍的青年敲響。
周嘯闌撣了撣在路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塵灰,又正了正發頂的玉冠。他沒穿官服,着了一身儒生袍,舉手投足間一股文士風流。
阍者将門打開,看了看他,面上露出為難的神色。糾結再三,還是吩咐他“稍等”,然後疾步走向府内通傳。
沒過多久,阍者回來,向他作了一揖。“老爺身體欠佳,不見外客。”
這不過是托辭,這麼些年來,他已經聽慣了,看來老師還是不肯見他。
“還請将這筆洗代我送給老師。”
周嘯闌像是已經猜到了似的,隻将手中的精緻描金木盒遞給阍者。
看着那黑色的雕花木門在他眼前緩緩阖上,然後他雙手交疊,躬身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