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幫言官真是豈有此理!”幾張奏折被扔在殿中,嘉和帝一隻手撐着額頭,眉頭緊蹙,殿内侍候的宮女和太監見此狀跪了一地。
一個年紀稍長的太監走過來,将折子拾起來重新放回案上。鄭德茂在嘉和帝登基前就在身旁伺候,一屋子的人,也就他能在皇帝身旁說話。
他掃了一眼跪地的宮女和太監,尖細的嗓音帶着幾分多年侍奉皇帝左右的威壓,“一個兩個的别在地上跪着惹人煩了,都下去吧。”
幾個人抖抖嗖嗖地回了句“是”,便下去了。鄭德茂這才來到嘉和帝身邊,看着厚厚一沓彈劾的折子,心中已然明了。
前段時間無境書院置辦春日宴,錦衣衛領命前去護衛,這份命令來的緊急,言官未來得及反應。如今宴會結束,彈劾錦衣衛指揮使不顧先帝旨意,染指書院聖地的折子便如紙屑般飛來。
他自是知道内官不得幹涉朝政的道理,因而沒有順着皇帝的話說下去,他們這些宮中内侍,皆以服侍皇上為重,把皇上伺候妥帖了,他們才能得好。
他喚人端來禦膳房熬制好的燕窩粥,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頭。
“皇上何必跟這些折子置氣,當心氣壞了身子。”
嘉和帝接過碗,鮮甜清潤的燕窩粥入口,内心的煩躁便被壓了少許。宋公明是他的老師,他素來敬他,從前凡事都先詢問過他的意見。可如今他已經掌權,再不是那個初登帝位任人拿捏的稚子。
這些言官都是宋公明選拔來的,他身為皇帝,一舉一動,卻皆受制于人,前不久的兵部侍郎的空缺,所填的人,又是他宋公明舉薦的。
宋公明雖然官場強勢,但也做了不少實事。因而無論朝堂還是民間,擁護者衆多。
若再不能在朝中培養起新的人,真不知道當今這天下到底是姓秦,還是姓宋。
“小鄭子。”
“奴才在。”
“将今年無境書院入院學子的名單拿來給朕。”
嘉和帝翻着小太監呈上來的名冊,他看了一圈,目光在甲等第一的名字上停下來。
“趙柔柯?此人名字怎的如此熟悉......”
鄭德茂眼觀鼻鼻觀心,回道:“此人正是前些時日在京師鼓樓畫壁上作《出征圖》之人。亦是周指揮使舉薦入書院之人。”
嘉和帝挑了挑眉,“朕聽說過這事,聽人說此畫頗有虞正卿遺風,翰林畫院一個個腦袋都伸長了。宋公明因為楊瑞的死,厭惡透了周嘯闌,輕易不會放他舉薦之人入院,此女倒是有膽識,借着這《出征圖》将了他一軍。”
鄭德茂微微颌首,尖細的聲音帶着一絲疑惑,
“隻是不知為何,這人在春日宴上倒沒有怎麼出彩。”
嘉和帝笑了下,“此女是在藏鋒呢。”
有進有退,着實不錯。
他又往下看,“陸心棠這人我倒是記得,寒門出身,名動江陵。母後從春日宴帶回的那幅《殘蝶》确實要比翰林畫院那幫古闆畫的有意思。”他用朱筆圈出這兩個名字,如若扶持此二人,不知是否能改變這朝堂的格局。
---------------------
康平坊的杏花巷這兩日靜悄悄,就連巷尾兩家往日調皮慣了的孩童都安分了不少。
其中一個孩子前日傍晚瞧得真切,他眼睜睜看着夥伴們口中的“女魔頭”一身血淋淋的,開了自家院門進去了。
這個女魔頭正是雲蘅。
雲蘅當晚回到杏花巷的小院已是傍晚,這個時辰雲庭應該在床上歇息了。這間小院很是簡陋,兩間卧房挨在一起。進入院門,是避不開和雲庭見面的。雲蘅一身傷,她并不想讓雲庭為此擔心,他已經跟她颠簸了太長時間,就在她輕手輕腳将院門拴關上時,卻和推着輕雲辇剛出卧房的雲庭打了個照面。
雲庭聽到院門有響動,阿黃卻一點警惕都沒有,他想也許是程川,于是推着雲辇出門去迎。
卻在門口看到失蹤近四個月的雲蘅一身傷的立在那兒,像是随時就要倒下的紙片。
關心大過了此時内心不明情緒的糾纏,他推着輪子,走到她面前,看着她胳膊上的傷口,眼中滿是心疼,
“阿姊,這段時間你去了哪裡?怎麼會傷成這樣?”
他是知道雲蘅的武功的,輕易不能落人下風,因此他從未擔心過她,隻當這次又是一項艱難的任務。
他像很多個從前一樣,拽着雲蘅的袖子,将她拉進屋。
雲蘅環顧四周,雖然離開了這麼長時間,但院落,屋子都是整整齊齊的,就連阿黃也是幹幹淨淨,想來是程川在她走後一直照應着。
雲蘅一邊摸着阿黃的頭,一邊看着雲庭熟稔地替她的傷口上藥,因為怕她疼,他的動作很輕,可雲庭不知道,她已經不怕疼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