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惟安:“你怎麼知道?”
馮巴解釋:“小人一直在前院灑掃看見過他,至于晚上,黃興一直是晚上劈好第二日要用的柴才會回去休息。”
左丘錦摩挲着扇柄:“在前院灑掃,所以他有機會調換香料?”
楚開濟忍不住上前,手搭在下巴,圍着黃興轉了一圈,看向司凡:“你是不是在信口雌黃?我實在沒看出來他哪裡像是兇手。”
分明就是一個被吓破了膽的雜役,連話都說不出。
他繼續道:“再說為何他拍了門就是兇手?”
司凡擡手指向柴房:“因為柴房門根本就沒有被從内闩上。”
這下不止楚開濟,其他人也是滿臉的疑惑之色。
左丘錦搖着折扇:“司二娘子說柴房門沒被闩上,可史小郎君說的是他們親手将門闩好,清晨也是他聽到拍門聲打開的柴房門,這又要怎麼解釋?難不成史小郎君說了謊?”
史文光大聲反駁:“我沒有!我們确實将門闩了,不然他們早上也不會打不開門。”
鐘惟安觀察了許久黃興的身形,看向司凡問道:“半夜喊醒史文光和司塵的人是穿着蔔永元外裳的兇手?”
司凡雙眼一亮,側身對着鐘惟安打了個響指:“對!”
衆人:“???”
不是很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楚開濟問出了大家的心聲:“不是,你們前後說的有什麼關聯?”
“那從最開始說起。”
司凡收回手,雙手背在身上:“昨日下午蔔永元派人到七彩樓訂廂房,兇手聽聞消息之後尋機會将雪蘭香調換。入夜,玲珑閣内數人因吸入過量的含有曼陀羅的雪蘭香而陷入昏迷,兇手通過後窗潛入玲珑閣将昏迷的三人依次轉移至柴房。”
鐘惟安微垂眼睑接着道:“因為中途會經過後門,所以兇手提前将備好的酒丢在後門附近,孫老五嗜酒如命,喝完酒醉倒昏睡,便無人會注意到兇手在這條小徑處的行動。三人被轉移至柴房後,兇手将蔔永元的外裳穿到自己身上。”
司凡搖了搖頭:“蔔永元一開始并不在柴房,兇手要喊醒史文光和司塵,期間産生的動靜很有可能會讓蔔永元醒來,哪怕他不會醒來,但柴房活動範圍有限,也很可能會被司塵或者史文光發現,所以他一定是先将蔔永元放到了其他的地方,離柴房不會太遠。而他自己穿着蔔永元的外裳,假裝成蔔永元喊醒史文光和司塵。”
鐘惟安問道:“扮成蔔永元喊醒他們的動機是什麼?”
司凡點了點史文光和司塵:“當然是通過他們的口制造不在場證明,并且混淆作案條件,完成這間僞雙重密室的第一步。”
“僞雙重密室?”
鐘惟安望向柴房蹙眉:“堂倌是醜時出發去柴房上鎖,而那個時間蔔永元已經死了,兇手不可能在堂倌上鎖後出來,所以史文光和司塵被喊醒的時間肯定在醜時前,那史文光為什麼會打不開門……”
鐘惟安在腦中快速過了遍柴房裡的一切,倏地,他轉過身看向司凡:“橫木闆!”
司凡眉梢微揚,眼中漸漸流露出欣賞之色,果然世上多得是聰明人,她想哪怕自己不開口,他應該也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可以查明案情。
開封府衙役越聽越糊塗,苦惱地撓頭,轉眼看到自家推官的瞬間瞪大了雙眼,隻見他們那位一丁點兒都不靠譜的推官竟然聽得特别認真!
楚開濟唇微微抿着,下颌線條緊繃,無處不在得透露出他的認真與投入。
瞧瞧這深邃專注的眼神,瞧瞧這眉心淺淺的褶痕,衙役熱烈盈眶地湊近自家終于知道上進的推官,小聲問:“楚推官,你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嗎?”
楚開濟長長的‘嗯’了一聲,側過臉表情嚴肅,在衙役熱切的目光中吐出三個字:“不知道。”
開封府衙役:“……”
與楚開濟站在一處,聽到他們說話的左丘錦嘴角抽了抽,搖了搖頭又繼續聽前面兩人的分析。
“對,是橫木闆。”
司凡點頭:“兇手提前将柴房布置了一番,他用那塊橫木闆在柴房内重新造出了一扇門。”
鐘惟安:“架格後方的牆……橫木闆四角被敲平的鐵釘,原本應該是用來将橫木闆固定在牆上的,橫木闆靠邊中間的位置,有四個上下平行的釘孔,想來是為了固定門闩限木留下的。”
司凡:“兇手将架格轉移到真正的柴房門前做遮擋,用架格最上層的橫木闆釘在牆上僞造成柴房門。
将史文光和司塵喊醒後,先是以擔心将賊人引來為借口,避免他們二人高聲呼救,雖然那個時間柴房附近并沒有人走動,但若是他們扯開嗓子喊,保不齊會将前院的人引過來。
之後又引着兩人到假門前做完插上門闩的假戲,至此這個假密室便完成了三分之一。”
兩人你一段我一段的分析到這裡,衆人才聽出一些頭緒,一方面對兇手想出這個假門的法子而驚歎,另一方面又對眼前分析的兩人感到驚訝。
這兩人彷佛是親眼看見了兇手一般,将兇手每一步動作都鋪展開來,尤其是司凡,對她的震驚更甚于鐘惟安。
鐘惟安為大理寺少卿,任職以來也是時常破獲難案,但從剛才兩人分析來看,明顯是司凡比鐘惟安早一步想明白這一切,這與外人口中的形象簡直大相徑庭。
當然也有人在唱反調,蔔建章聽的很不是滋味,因為讨厭司家這對姐弟,所以總是覺得司凡是為了幫司塵脫罪,才将嫌疑引到他人身上,于是問道:“若是釘在牆上的假門,怎麼想都會與真門相差甚遠,他們二人難道會都看不出來?”
司凡沒有直接問答蔔建章的問題,而是看着史文光問道:“你被喊醒後可以看清柴房内的景象嗎?”
史文光從茫然中回神,搖了搖頭:“看不清,睜開眼就是黑漆漆的一片,而且我頭也很暈,永元說…說我們酒喝的太多了要緩一會兒……”
司凡繼續問道:“那你們是怎麼走到門前的?”
“是永元帶着我們,我和司塵雖然被他喊醒,但頭一直暈乎乎的,身體也使不上力氣。”
史文光雙手捧着額頭:“他…他推不開門,我在他旁邊摸到了門闩限木,往裡拉也拉不動,永元說門可能從外被鎖上了,然後他……”
司凡接過話:“他就将門從裡面闩上,從始至終,你隻聽見了聲音,摸到了門闩限木,卻什麼都沒有看清,對嗎?”
史文光點了點頭:“确實如此。”
司凡轉而看向蔔建章:“太常卿清楚了嗎?”
蔔建章繃了繃臉,沒再說話。
左丘錦将折扇置于頭頂上方遮擋太陽:“先是利用柴房無窗無光的環境,之後又利用史文光與司塵中曼陀羅而昏沉的狀态,完成假門上闩的目的,确實是好算計。”
“這就是懷疑你的第一個原因。”
司凡轉身對黃興說道:“柴房雜物紛亂,即使史文光和司塵沒有中曼陀羅也很難在柴房行動,蔔永元亦然,伸手不見五指的柴房,他是如何在史文光與司塵沒有出聲的情況下就能準确喊出二人的名字?而換成兇手那就說得通了,兇手将他們帶到柴房,肯定知道是誰,其次黑暗中能在柴房行動自如的人,要麼夜間視物能力強,要麼就是對柴房相當熟悉,比如…幾乎每日都待在柴房的你。”
黃興彷佛受了天大的委屈,雙眼通紅:“不是小人,這些都是娘子和大人的揣測,既無人證也無物證,還請娘子莫要再誣陷小人。小人自知命如草芥,但天理昭昭還是妄求得到一份公道,況且娘子也說了,若是兇手夜間可視物,也是能做到的。”
楚開濟聽着黃興的話,眸色越來越深,其實不止楚開濟,不少人都打量起跪在地上的黃興,一個在歌樓後院劈柴灑掃的雜役,談吐卻不俗落,多少有些怪異。
司凡沒有與他争論,繼續說道:“完成假門上闩這場戲後,兇手假裝休息,待史文光與司塵再次昏睡過去……
我想除了身體殘留曼陀羅的原因外,兇手應當再次對他二人使用了迷藥之類的東西,加深二人沉睡狀态,這樣他們更不會被兇手之後的動靜吵醒。
之後兇手将假門拆掉,安裝在橫木闆上的假門闩限木取下,其餘固定在四角的鐵釘被敲平,之後又把架格移回原位,将橫木闆重新放到架格最上層的位置。”
鐘惟安結合柴房情況推斷道:“再之後便是蔔永元了,兇手把蔔永元扛進柴房,掩住對方口鼻直至其窒息而死。
待蔔永元死後,兇手将身上的外裳脫掉重新穿回到蔔永元身上,雖然穿得很淩亂,卻剛好會讓人以為這是他遇害時掙紮求生留下的痕迹。至于史文光早上……”
司凡:“根本就沒有拉開過門闩。”
鐘惟安:“沒有拉開過門闩!”
兩人異口同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