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淩君腳步頓了一下,剛欲轉身,就聽見身後的人噔噔噔跑開了,然後便是屋門吱呀關上的響動。
他隻停頓了那一下,旋轉的腳步又轉了半圈,轉回原本要走的路,他走的速度很慢,他在想,為什麼要去幫關月,明明他們之前的關系是那樣水火不容,即便她失憶了,憑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他也可以對她視而不見,但,幫她又似乎是很自然,很簡單的事,隻是順手罷了,不是嗎?她有困難,他看見了,隻是這樣而已。
他隻是想看一下,這個女人說的話是不是真的,她說她不是以前那個關月,她要靠自己的努力活下去,他在大槐村和每個人都保持着距離,一是他認為他是個被人休棄的離夫,名聲不堪,即便他認為自己是做的正确的事情,也無法在這麼短的時間内坦然直面别人的目光,二是他和黎光剛從那個窒息的家中脫離出來,能安頓下來已經是不容易,這大槐村隻是他們暫時的落腳點,他沒有想好要在這裡一直住下去,也許哪一天他們就會離開這裡,他們就像兩隻傷痕累累的飛鳥,需要一個栖息地以供休息,但冷下來的心卻難以熱起來,即便知道村裡的人很多都是好人,也沒辦法敞開心扉去接納别人。
說起來,關月竟是他搬到這裡來之後,說的話最多的人,也是最接近的人了。
這個念頭讓程淩君感到有些不可思議,不是别的人,而是那個關月,一個流氓,一個無賴,他以前最厭惡的人,現在卻能相處的這般融洽,他也絲毫不覺得有任何問題。
不過,這一切發生的也是順理成章,他也,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壞事。
程淩君在想什麼關月一無所知,她專注地煩惱即将開始的割稻活動,她在穿越前連根蔥都沒有拔過,對于稻谷的認識僅僅停留在圖片和各種影像中,正經的農具也是摸都沒有摸過,她上次在地裡勞動,應該是在小學裡的集體種植活動了吧,那真是非常久遠的事情了。
關月有那麼一瞬間,又想去找程淩君,但她還是遏制住了自己這個念頭,不能老是麻煩人家,她在心裡念道。
她覺得她對程淩君的依賴心有點強,明明以前她也不是那麼愛依賴人的性格,但到了這裡,她就變了,這令關月有些沮喪。
她從小就很要強,姥姥姥爺年紀大了,很多事都需要她幫忙,學習上他們幫不上什麼忙,她也不需要他們做什麼,她在讀書上很有天賦,成績一直都是名列前茅,她覺得自己除了不太會做飯以外,照顧自己和姥姥他們不是問題,她也很能賺錢,很能攢錢,她一直是個很省心的孩子。
她以為自己是不需要,也不會依賴别人的……
應該是因為這個陌生的世界的緣故,她會變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關月在心裡為自己找着借口,勸慰自己這隻是一個正常的心理現象,等時間久了,就自然會好了。
但理智上知道是一回事,情感上的軟弱還是一時半會兒沒那麼容易消解,關月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不管怎樣,現在也是朝着好的方向發展了,程淩君已經幫了她很多了,她不能讓對方為難,她也應該強大起來,才有能力報答好鄰居的恩情。
幾日後,關月如約來到了村長家的稻田上,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芮村長看了一眼她帶來的生鏽的農具,主動丢給她一柄銳利的鐮刀,擡頭點了點,道:“你先幹會兒讓我瞧瞧。”
關月看出她眼神裡流露的輕視,她咬了咬牙,誓要讓對方對她刮目相看!
……是不可能的。
關月看着自己手上被稻杆割出的紅色的痕迹,手上的鐮刀仿佛上了油一般,被汗潤的滑不溜秋,肩膀和手臂傳來酸痛的感覺,她越發不敢回頭看芮喜的眼神,想必那裡面都是鄙夷和嗤笑。
但她沒等來村長的恥笑,隻看到芮喜朝着旁邊的水稻而去,她手上也拿着一柄舊的磨的發亮的鐮刀,隻見她手起刀落,稻杆三下五除二被砍了下來,仿佛不費吹灰之力,在她手上,割那些稻子就像割草一樣,隻一會兒的功夫,就比關月幹半個小時割的多了。
關月看看她,再看看自己的成果,感受到了慘不忍睹的對比。
……其實芮村長也不需要請什麼人幹活吧?她一個人似乎就能幹完了,關月心裡忍不住地想到。
接着幹吧,關月把手上的汗往身上蹭幹淨,握緊鐮刀下的木把手,仔細盯着芮喜的動作,笨拙地模仿着她的一舉一動繼續割稻子,稍稍比之前好一些了,但對于關月來說,還是太難了。
明明不算多麼熾烈的陽光,照在關月背上,仿佛要把她的汗都蒸出來一般,但此時她已經感受不到身上的難受,隻一心專注着割水稻運動,反正請她的人都沒有讓她停下來,她就一直幹,村長應該早就知道她是什麼人,應該也不會對她産生什麼期待吧?
她要讓村長知道,便宜請來的人,也不是什麼好貨……呃不是,是物超所值,性價比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