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光呆了呆,“可是,可是她隻有一個人,我還有爹,我們要是和她絕交了,她怎麼辦?”
程淩君愣住了,他沒想到黎光是這麼想的,是了,他隻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中,卻全然忘了對方,關月對他,對黎光都沒有任何過錯,還一直覺得承他恩惠實多,她隻是覺得在回報他,他卻這樣待她,未免也太過涼薄。
黎光擡頭看着爹,搖着程淩君微涼的指尖,道:“爹,你怎麼了?”
“沒,沒怎麼,”程淩君空茫着看着遠處,“隻是覺得,怎麼做,都好像做的不對,小光,你說……”
“嗯?”黎光等着爹接着說下去。
可程淩君卻沒有說話,隻是出神似的看着别處,不知在想什麼。
黎光覺得爹好像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裡怪,對他還是一樣好——除了不帶他去關月家看小兔子,但他也不吵着要去了,因為爹說天冷了小兔子都回窩裡睡覺去了,不能随便去和它們玩,不然會被凍死,黎光不想小兔子凍死,雖然想,可也沒再纏着爹要去看。
本以為爹和關月吵架了,爹不理關月了,不過那天爹問了他之後,又開始和關月說話了,兩人見了面,爹還會主動和關月打招呼,問幾句話,再帶着他離開,還會接受關月放在門外的水和菜。
但黎光總覺得爹對關月的态度不一樣了,以前會高高興興地說很久話,現在隻是說一會兒,就借口說家裡忙回家了,回到家卻也沒見爹忙什麼,有時還會坐在院子裡發呆好久。
黎光有些擔心,隻能多幫爹爹做一些事,這樣爹就不忙了,隻是他人小力氣短,做不了多少活,有次差點被竈台裡的火燒了眉毛。
程淩君趕緊讓黎光遠離竈台,急道:“你沖這麼前做什麼?!”
黎光又是驚吓,又是被罵,兩眼淚汪汪地道:“爹每天都說忙,小光就、就想幫一下爹……”
程淩君愣住了,他緩緩抱住黎光,道:“爹不忙,爹隻是……”
黎光抽噎着,“爹隻是什麼?”
程淩君垂下眼睫,“爹隻是……不想和她多說話而已。”
“為什麼?”黎光不明白,又沒有吵架,又沒有發生什麼事,“爹讨厭關姨?”
程淩君問:“小光讨厭她嗎?”
“以前挺讨厭的,現在,沒那麼讨厭了,”黎光傲嬌道。
程淩君笑了笑,“現在怎麼不讨厭了?”
黎光有些扭捏道:“現在她說話沒以前那麼讓人讨厭了,也會做很多事,不是無賴了,還會給黎光看小兔子。”
“最後一件才是真正收買了你的事吧?”程淩君笑。
“才、才不是!”黎光急道:“我是說她不一樣了,夫子說過,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我,我覺得她也不是壞人……”
黎光越說越小聲,好像羞于承認自己覺得關月是好人一樣,他覺得爹一定是故意問他的,他以前就就說關月是無賴流氓,現在他又說關月是好人了,爹一定是故意取笑他。
可黎光等了又等,沒聽見爹笑話他,他擡頭一看,爹正含笑地看着他,道:“是啊,她确實不是以前的那個關月了……”
以前那個流氓關月,他都幾乎想不起來了,隻記得現在她勤快,努力,甚至帶着一些腼腆的模樣,如今想起她失憶前做的事,竟仿佛前塵舊夢,泯滅于塵埃中。
其實一開始和關月相處,就像是和屈娘何叔他們一樣,隻是偶然間遇到,都是一時的心軟多事,才和他們摻和在一起,但屈娘他們和他隻是在那一刻并肩,随後便分了開來,各自過自己的生活,而他卻漸漸融入了關月的生活中,漸漸的,也不再是施恩和受惠的關系。
他在她身邊,感覺到了以前從未有的感受,他不再是誰的兒子,誰的夫,而是程淩君自己,他可以放松的笑,也可以把心底最不願示人的秘密傾訴出去,而說出去的時候,得到的不是雷霆暴雨,而是他也沒想到的春風化雨。
他承認自己在那一刻被觸動了,本以為隻是剖析自己,即便不是徒惹笑話,也是會叫人搖頭拍案,但對方卻不在意這些,隻是擔憂他的身體,說實話,他的爹娘在初聽他和離的時候,并不是問他為何和離,那黎家又是否有錯,而是火冒三丈,罵他沖動無頭腦,險些要攆着他去黎家上門道歉。
一邊是從小到大陪伴着的親人,一邊卻是隻相處了不足半年的陌生人,他就像涉水無涯的鳥,終于找到了一片可供栖息的陸洲,卻又覺得自己不配駐足而流連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