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溶溶,如流水般傾瀉入山洞。
他說的很輕巧,面上一派坦然之色,唇角還噙着絲笑意。
季容并未被他的話安撫下來,她面上布滿惶惶之色,張了張口,隻覺得喉嚨發緊:“你、你别去了。”
後面那樣多的山賊,他一個人迎上去,哪裡敵得過。
她捏着裙擺,到底還是滋生出了些許良心,顫着聲說:“外面那麼多人,你别去了。”
謝衡疏輕笑一聲,神色如常:“小姐不必擔心,奴将他們引開就回來。”
季容心口堵得慌,發不出半點聲音,雙腿像是灌了鉛一樣的僵在原地,眼睜睜看着他轉身朝外走。
謝衡疏走到洞口,留下一句“小姐待在這,别亂跑”後,便跨上棗紅馬飛馳而去。
洞外勁草晃動,月華如流水,透過山林間的每一處縫隙,留下點點銀斑。
不過一瞬,放眼望去,哪裡還有少年的身影。
良久,季容動了動已經僵麻的腿,一手扶着山洞冰冷刺骨的石壁,緩緩滑坐下來。
山洞陰冷,又是夜間,格外的寒涼。
阿衡說他一會就能回來。
可出去了,還能回得來嗎。
緊繃的精神一放松,又是獨處的時刻,眼眶中不自覺地湧上一層酸澀。
“阿娘。”
她想阿娘了。
季容以前總喜歡出來玩,聽說漳都山的風景好,還數次計劃出遊,未能成行。等真到了這地界,才覺得這兒一點也不好。
冷風直往山洞裡面灌,她又冷、又餓,拼命往牆角蜷縮,盡量減少被吹刮的地方。
唯一的希望,卻已經在剛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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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府。
季容失蹤的消息一傳回來,阖府震動。
林氏聞訊,直接暈了過去。
季家第一時間就報了官。人是在城中失蹤的,特意沖着馬車中的人劫,多半是為了勒索錢财,或是有人索命。為圖安穩,肯定是第一時間将人帶出城。
而人員進出城均需有憑證,如此一來,隻需查詢今日出城之人,便好辦多了。
季宏深親自登太守府,請求鐘太守主理此案。
自己地盤上丢了人,太康城還是臨陽郡的郡治所在,鐘太守自知難辭其咎,何況丢了的,還是老友之女,便愈發上心。
“你放心,我這邊先準備好人手,一有消息,便派人告知你。”鐘太守安慰着季宏深。
得了他這句保證後,季宏深才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府。
府中衆人還坐在正廳等着,季宏深匆匆進來,還沒來得及落座,便道:“是山匪。”
鐘太守那邊查找過後,種種迹象都指向了臨陽郡的山匪。
臨陽匪患多年,山匪藏于深山之中,難以根除。
衆人都覺得棘手。
季晚扣着扶手,身子微微前傾,滿面焦急之色:“鐘太守可已經派人去了?”
季宏深搖了搖頭:“既然是山匪,少不了一場惡戰,太守這邊,還在清點着人手,部署戰術,不敢貿然上山。”
縱然知道這話沒錯,季晚還是急道:“那容容怎麼辦?”
季宏深面色鐵青。
此事,突然有季家派出去的人回來,說在路上,發現了阿衡做的記号,沿着記号一路找,發現是延伸向漳都山的。
季含玉突然站了起來,道:“爹爹,都确定了地方,那我們這邊,就先派人過去罷。等太守的人趕到了,正好接應。”
幾人商議着對策,一陣嘩啦聲響起。
林氏披着件秋香色外衫,由丫鬟撫着,素手掀開珠簾:“去外面,重金招募志士往漳都山。”
“阿青。”季宏深急忙上前撫着她,低聲道,“你怎麼出來了,先回去好好歇着。再說這般,那容容的名聲……”
季家派的是自己人,鐘太守也答應了守密,外面那些人,外面那些人,可就不一定了。
季家固然能養她一輩子,可世人的各種閑言碎語,能叫人擡不起頭。
林氏眸光堅定,抿了抿唇,道:“就說,我們家丢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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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黑陰冷的山洞中,季容靠着石壁昏昏欲睡,腦袋一下一下地點着,意識也有些不清醒。
可她不敢睡。
她怕自己睡過去,萬一山匪找過來怎麼辦,萬一尋她的人來了怎麼辦。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山洞口突然出現了一道人影。
她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可揉了揉眼,那道人影還在。
季容呆呆地看着那個身影逆着月華入内,緩緩向自己走來,甚至忘了發問,也忘了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