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在那時起,才開始真正提筆習字。
隻是容容在這件事上,一向是很沒有耐心的。每日稍微教上幾個字,便開始讓他自學,而後學着夫子罰抄時的模樣,還要更嚴厲些,動辄十倍百倍的。
因此,他時常要寫至深夜時分。
恍然間,竟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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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容跑回屋以後,就将各種話本子翻了出來,又去書房中找了些古人的家訓。
她以前,一向是不耐煩看這些東西的。
夫子一讓她看,她就開始頭暈,一開始是裝的,後來是看到了真的心煩意亂。
采露端了一小碟糕點進來,伸頭看了眼,笑問道:“小姐在寫什麼呢,這麼入迷?”
季容咬着筆頭,轉過去看了她一眼,随手從碟子裡拿了塊栗子糕,一口咬下去,香香甜甜的味道瞬間充斥着口腔。
但家規什麼的,還是寫不太出來。
“寫點兒東西。”她含糊道,“對了,阿衡呢?”
采露道:“一早就來了,正在外面候着呢,小姐可是有什麼事要吩咐他?”
季容看看天色,又看了看自己還未完成的家規,悶聲道:“沒有。”吃了栗子糕有些噎,她道,“你給我倒一盞茶。”
她一會兒吃點兒栗子糕,一會兒咬咬筆頭,東拼西湊的,總算是将這篇所謂的家規給完成了。
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還挺滿意。
很快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往正院去時,季容順手将剛完成的家規塞給了謝衡疏:“喏,你快去抄吧。明日就要給我的,要是遲了,那就要翻倍。”
用膳時,林氏提了幾句褚越的事兒,季容沒認真聽,隻隐約聽着似乎是褚母過些日子要登門。
她想了想,決定将阿衡的事,說上一說。
雖然打定了主意不去告發他,可這是在家裡呀,她告訴的也是家人。季容覺得,這不算是告發的。
瞄了瞄四周,季容率先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畔的季晚身上:“二姐姐。”
“嗯?”季晚停下食箸,側首看她。
季容努着嘴,小聲說:“今日沈家人被打斷腿的事,我知道是誰幹的。”
季晚愣了愣,随後問她:“是誰?”
季容道:“是我的長随阿衡,就是今天出去時,給我駕車的那個,是他打的。”
“他今日在給我們駕車,哪來的時間去打呢?”季晚問她。
好像是這麼回事。
季容眨眨眼:“嗯,他可能、可能是叫别人去打的?”
季晚無奈道:“他是我們府上的仆從,又哪裡來的能力,去叫人将沈家人打斷腿?”她憐愛地看着季容,輕聲道,“别多想了,快用飯吧。”
上首林氏問道:“在說什麼呢?”
季容立刻接話:“阿娘,我說我知道是誰打的沈家人。”
林氏先是愣了,随後也跟着一笑:“好了,你快吃飯吧,此事家裡會處理好的,不用你來操心。”她繼而問了句剿匪的事。
季宏深捋着胡須,笑道:“已經差不多了,到了收網的時候。”
桌案上擺着好吃的梅花脯,可季容卻覺得索然無味。
她用力戳着碗中的煎肉,有些氣惱地想着,她明明就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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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謝衡疏才就着一點微弱的燈火,将季容新寫下的家規抄完。
他擱下筆,才轉頭看向江逸:“人都抓着了?”
江逸躬下身子,回道:“有幾個漏網之魚,在被抓到之前,就已經提前跑了。”
“噼啪”一聲,是燈燭爆開的聲音。
謝衡疏戾氣陡生,不鹹不淡地問:“是嗎?”
伴随着一聲輕笑,江逸渾身一顫,隻覺得自腳底竄上來一陣寒意,壓得他幾乎要跪伏于地。
昏黃的光下,謝衡疏站起身,緩緩走到江逸跟前。
前世帶人蕩平漳都山時,似乎也是這樣,走脫了幾個漏網之魚。
那年除夕夜,有人将毒藥混入季家吃食中,在毒發以後,季府衆人被這群山匪屠戮殆盡。唯有季容一人,之前僅飲了一盞薄酒,且被藏在暗閣之中,才得幸免于難。
待他趕來時,她蜷縮在裡面,奄奄一息。
毒藥早已侵入肺腑,藥石罔醫。緻使她纏綿病榻數年,無論使了什麼法子,也救不回來。
後來衆人都說,三皇子金屋藏嬌了一個病美人,三天兩頭地請醫士,各種珍貴藥材也是不斷地往府裡送。
隻他知道,她是中了毒。也因此,他蕩平漳都山時,才會帶着滔天的恨意,不折一切手段。
謝衡疏半邊臉隐在黑暗中,面無表情地撥弄着一串珠子,淡聲道:“不惜一切代價,将人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