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樵風傷得太重,已經不是靠渡真氣就能複原的程度了。他被宿知鸢拉起來之後站立不穩,晃了兩下就要往人身上倒。一旁的白鶴隐實在看不下去,主動張開雙手,示意她将這小子放到自己背上。
宿知鸢沒有拒絕,說了一句謝謝師兄後,便扶着謝樵風的肩膀盡可能輕地把他轉移到白鶴隐那裡,同時還要留心,不能讓衆人的衣服刮蹭到他扭曲的腿骨。
“對了,這才有幾分對救命恩人的樣子嘛。”謝樵風的師尊是個暴躁老頭,動辄打罵底下的弟子,導緻他現在即便受傷也不會呲牙咧嘴,還能歪頭笑呵呵地開玩笑,“下次各宗湊一起排比,咱倆若分到一組,你能不能給我放放水?”
早些年修真門派的人沒有大面積死傷的時候,他口中這種大規模的排比非常有看頭,但現在基本變成菜雞互啄,也就溫縱英身為宗主不得不去主持大局,宿知鸢已經連續很多年不露面了。
想到五百年間發生的變化,宿知鸢不免有些唏噓,晃了下神,沒有來得及立刻回話。
悄悄聽了半天的蘇織夢跟謝樵風關系還行,聞言實在沒忍住,在他腰上掐了一下。
“你比知鸢師妹大多少歲,也有臉說這話?”她簡直不知道對方怎麼好意思開的口,又回頭看了下天晴尊者,“而且我們師尊還在呢,公然撺掇别人放水,要是報到神藥谷,我看你怎麼辦。”
謝樵風平時喜歡打打嘴炮,這話本來也隻是說着玩的,但見蘇織夢當真,他立刻就來了興緻:“說句實話,難道你不想?”
說到一半,他預感到自己接下來的話,會讓白鶴隐動将他丢下去的心,趕緊先一步把人摟住,“知鸢武鬥太厲害了,她要是不放水,就永遠隻有她一個人能出風頭,我不信你甘心。”
能進日月宗的都是天才,渡了一次天劫,有資格來到千機海的更是天才中的天才,宿知鸢的出類拔萃是天晴殿的榮耀,但同時也會遮蓋住其他人的光輝。
謝樵風表情神神秘秘的,還微微壓低了聲音,用一種近乎蠱惑的聲線緩慢開口:“承認吧,陰暗一點的心思誰沒有過呢?天晴尊者門下除了宿知鸢便是你最強,如果能殺掉她,你就會被看到了。”
“……你瘋了。”蘇織夢聽後滿臉震撼,顯然并不認可謝樵風這一番言論,但她嘴多少有點笨,平時也就能跟同樣多說多錯的白鶴隐互相噴,因此瞪大眼睛罵了一句,直接選擇了上手,“你給我下來,咱們好好聊一聊。”
白鶴隐早在聽見那句“陰暗一點的心思誰沒有過”的時候,就從微微躬身的姿勢變成了挺身直立,若非謝樵風有先見之明,一直死死扒着他的肩頭,估計早就滑落下去,摔在地上了。
眼見蘇織夢是真的來火了,謝樵風見好就收,趕緊笑着告罪:“抱歉,是我嘴賤,蘇師姐看在我剛救了你們小師妹一命的面上,大人有大量,饒我一次呗。”
他曆來就是這麼個喜歡往人心窩子裡紮刀的人,總是大大咧咧地用惡看待每個人,同時也包括自己,卻不會真做什麼缺德事。
宿知鸢清楚謝樵風的脾性,也信得過自己師兄師姐不會被這樣的話動搖心神,從他開口那一刻起,她就在觀察一個人。
那就是她師尊天晴尊者。
天晴尊者隻是看着溫柔,實則卻是個規矩很嚴,眼裡揉不得沙子的人,像之前蘇織夢和白鶴隐那種程度的吵架,她尚還要叫一句停,沒道理現在閉口不言。
想到這裡,宿知鸢不動聲色地瞟了謝樵風一眼,又将目光重新落在天晴尊者身上:“師尊,您剛剛在思考什麼呢?”
天晴尊者聞言輕輕啊了一聲,有些呆滞的眼睛重新恢複清明,活像是剛剛被什麼東西控制住,導緻失去了思想一樣。
而等到她回過神後,就立刻注意到前方蘇織夢已經把謝樵風按在地上,兩手扯起他面頰上的皮,要求人對天發誓以後不說這種屁話,眼角當即抽了抽。
不過天晴尊者雖然無奈,還是順從自己心,想要走上前去将這幾人拉開,嘴也輕輕張開,像是打算勸告一番的樣子。
可是她的步子剛邁開一下,就生生停在了原地。
宿知鸢的青鴻劍已經出鞘,從後面直接洞穿了她的身體。
“對不起,師尊。”即使心裡很清楚這是幻境,真正的天晴尊者早已身死道消,宿知鸢在刺出這一劍的時候,心還是如有刀攪。
她道歉的聲音有些顫抖,而随着這邊的響動傳出去,前面圍觀謝樵風發誓的男女同時回頭,就看到宿知鸢抿着唇抽出了劍。
大戰過後本就虛弱的天晴尊者頃刻間倒在地上,她對宿知鸢沒有任何設防,此時捂着腹部流血不止的傷口,蜷在地上艱難地擡頭,斷斷續續問:“為,為什麼……”
宿知鸢垂下眼沒有回答,靜靜地等待師尊力竭而亡,這專門為她準備的幻境徹底崩塌。
可出乎她意料的,直到天晴尊者的頭磕在地上止住呼吸,此方空間都沒有動蕩的意思。
天晴尊者體内的血還在往外流,肉眼可見地失去了一切生機,可幻境沒有坍塌也是事實,宿知鸢的神情一下子變了。
然而還不等她作出反應,一把彎刀裹挾着銳利的鋒芒,直接就從宿知鸢的背後刺了過來。
她憑借着本能側身躲過,再度舉起青鴻劍的時候,才看清偷襲自己的人正是阮偏梧。
“四師姐。”隻是這麼一錯神的功夫,阮偏梧的第二刀如影随形,宿知鸢不得不持劍擋下,舔了下嘴唇想解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