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以後,她從巨大的震撼中回過神來,終于反應過來按冉青此時的身型推算時間,得出了一個這時對方已經拜入玉京殿,大概率也渡過了天劫的結論。
但在有了這個結果之後,她心中的荒謬感更甚:“這是外出曆練的時候嗎,可是為什麼……”
宿知鸢同樣對冉青的現狀感到難以理解,所以沒回應這個問題,隻是擡手從冉青身上扯下一塊布,然後在他眯起眼睛看的時候,用真氣操縱着那塊布,讓它一點點在空中變成了一個小盒子的形态。
這是冉青當年剛入門,半夜想家嗷嗷哭,宿知鸢被吵得頭疼,随手給他變過的戲法。
冉青很喜歡這個法術,即便長大後知道了它其實很簡單,每次看宿知鸢施展,還是挪不開眼。
梅姬也知道宿知鸢和冉青間這心照不宣的默契,看到師尊蹲下去舉起手,就不自覺屏住了呼吸。
但這次戲法明顯失效,冉青隻是看了一眼那憑空在自己面前折疊交纏的布條,就很快歪過了頭。
他像是根本沒想起來自己與宿知鸢的師徒情誼,又像是想起來了卻不屑于作出反應,眼中沒有光彩,表情異常麻木。
“他快被這幻境吞噬了。”宿知鸢收了招式站起身來,蹙眉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在出發前幾海之前,她問過瑾然冉青最動向,瑾然的回答是,他前段時間正在追查一個感染疫病的村子。
民間不同于甯磐山,因為皇族中人的野心,國家偶有内戰或邊疆動亂,往往就是幾萬人的生離死别。兼之天災時有發生,當權者和普通百姓都無法預料和很好地處理,往往随之而來的就是大疫。
冉青活了這麼多年,并不是第一次見識到瘟疫的恐怖,所以當時宿知鸢聽見瑾然的彙報,并沒有把這當成很大的事,更沒想到會在他心裡留下這麼大的陰影。
梅姬聽見宿知鸢的話,低頭去看地上橫七豎八倒着的人,又看了看他們頭頂盤旋着鳴叫的烏鴉,完全沒有一點破陣的頭緒:“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尋找陣眼嗎?可這些人看着都不像。”
“沒有時間仔細找了。”渡了天劫又不是不死之身,看着冉青現在這半死不活的德行,若再任由他頹廢幾天,不用别人殺他,他自己就先死了。宿知鸢搖頭,右手雙指并起點在自己的額間,随即張開雙臂,在中間結出一個金色的法印,青鴻劍帶着破空之勢飛到了空中。
劍穗在狂風的激蕩中發出簌簌的聲響,宿知鸢回頭看向梅姬:“你稍微退後一點。”
梅姬神情凝重地颔首,抱着扇子退到了十步開外。
眼見後顧之憂已經解除,宿知鸢不再猶豫,一如先前剛剛踏入千機海,面對紅衣器靈時那樣,青鴻劍直接帶着吟嘯聲,對整個幻境空間進行徹底的清掃,破壞力強到周遭房屋都跟着轟然倒塌,仿佛天都跟着昏沉了片刻。
梅姬被席卷而起的塵土迷了眼,運起功來雙手交疊擋在自己面前,等到風停下來的時候,目光所及之處,除他們三人外的所有生靈化作齑粉,幾息時間已被全殲。
宿知鸢靜靜站在風暴中心,握着劍鞘的左手微微擡起,剛剛還有毀天滅地之威能的青鴻劍,就立刻乖乖從遠處飛過來滑進去。
日月宗三大長老之首,暴/力起來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梅姬輕輕吞了一口口水,緩步走到她旁邊,然後便見下一刻天地變色,腳下的土地開始劇烈震動起來。
這一次她也有了經驗,知道這是幻境崩碎的前兆,立刻側過頭去看冉青此時的反應。
隻見他渾身哆嗦了一下,像是剛恢複神智那樣,眼睛開始聚光,視線繞了一圈,來到宿知鸢身上。
“師,師尊?”冉青整個人呆滞片刻,忽然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眸中閃着驚訝的光彩,一時竟然沒敢過來,就那麼站在原地嘴唇顫抖道,“我沒看錯吧……”
宿知鸢本來憋了一肚子問題,諸如為何一個常見的瘟疫就能把你吓成這樣,後來是如何解決的,有沒有違例插手凡間之事。
但看到宛如驚弓之鳥的冉青,她還是暫時把這些話收回去,不鹹不淡地應道:“是我。”
宿知鸢兩字落下,本來還想再開口說點别的,可冉青卻扁了扁嘴直接往她面前沖,期間被無風自動到處亂飛的石塊絆了一下,直接一整個人撲到了宿知鸢腳邊。
“……”她一時失語,低頭看着幹脆坐在地上不起來,抱着她雙腿嗚嗚咽咽的冉青,半天後才道:“行了,也不嫌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