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lights。”

男人顯然對林曉提出的品牌名感到驚訝，他一成不變的臉部表情終于有了變化。

“呃，我，我自己是不抽煙的，因為我一個朋友抽，我是……幫朋友買，這些我也不懂。”林曉甚至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準備花錢去買包煙。

“lights現在挺冷門，沒什麼人買，你找對人，整條街隻有我家會進lights的貨。”男人馬上恢複淡定，指了指櫥窗角落的煙包：“要黑的還是白的？”

林曉又想挖個坑再次把自己埋了，這同樣是個她不可能回答得上來的問題。

“嗯……有推薦嗎？”

“推薦？看個人口味的吧，我不抽女士煙。不過黑的賣得比白得多，有個年紀和你差不多的小鬼每周都會來找我買兩包黑的。我不是第一次見抽女士煙的男客戶，但他隻買這個黑lights。”

店主介紹完後坐回位置上等待林曉決定是否購買，林曉則怔怔地盯着那小小的黑色煙盒發呆。

“哎呀，你的煙熏到我了，換個方向嘛。”

一聲帶有淺淺撒嬌意味的女音打破了這個沉默的氛圍。一男一女自聲音的來源處出現在這間狹窄的店鋪門口，走在前面的少年叼着根新點的煙，跟在他身後的少女因為不滿香煙飄浮的方向正對着自己而從男生的左側換到了右側。

“以情，你可真是無情。”少女低聲抱怨了一句，而這聲抱怨在這間小小的店鋪裡卻清晰可聞。

林曉将目光從櫥窗中解放出來，下意識地望向來客的店門。穿着黑色休閑衣的少年左手執煙，淡淡地吐出煙霧，然後在朦胧的霧氣中，兩人的目光在這一瞬交錯。

諾停下了腳步，跟在他身後的少女輕輕撞上他的手臂。

“哎呀，怎麼了？”少女隻能探頭，與諾一起望着站在櫃台前的林曉。

諾沒有開口，林曉也沒有問好。兩人注視了約莫三秒的時間。

林曉當即收回了目光，沉默地低頭并讓開了櫃台前的站位。

諾走到林曉身邊面向櫃台，站在林曉的右側，左手執煙的動作也換到了右手。跟在諾身後的少女見他忽然莫名其妙地換手，隻能跟在林曉這一側後面避開煙霧等待。

“兩包lights，兩盒Riky橘子硬糖。”在耳側上方響起的近距離的聲音依舊是那麼的讓人感到惬意與舒适。

“喲，怎麼不是薄荷糖……等我找找。”店主說着背過身去翻找貨架。

林曉全程低着頭，以那黑色的長發遮蔽自己害羞的側臉。

她現在就像是個被揪出來的跟蹤狂，諾此刻要是反問一句X大的學生為什麼能隔着20分鐘車程的路線瞬移到Z大小吃街的小賣部買東西，林曉很難編得出像樣的借口。

而兩人都沉默地并列站在收銀台前，沒有任何眼神交集，也沒有任何動作暗示，就像過路的陌生人一樣稀松平常。

“以情，葉伯母邀請我下周過來玩，你怎麼看？”

“随便你。”

“那我完成小組作業再去吧？我可不想挨叔父罵。今晚不一定能續得上圖書館的位置，要不要和他們一起去校門口那家新開的咖啡店試試看？我記得你也喜歡喝咖啡的。”少女在林曉身後心情愉快地羅列着今日計劃。

“我累了，不想寫一天。”

“哈哈，你又開玩笑，那兩千字的‘數據博弈分析’不就是你一天完成的？”

“今天沒什麼幹勁。”諾掏出了手機，林曉在這個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他的手機屏保畫面，上面是兩個巨大且相互咬合的齒輪。

“哎，行吧，确實寫一天也會效率低下。話說你還沒告訴我你搬去哪個公寓了呢，幾棟啊？”

店主已經在談話間把兩個橘子硬糖鐵盒放在桌面上，在諾掃碼付款的過程中，他拿出手提袋将這兩包煙與兩盒糖放進袋子内，推到諾跟前。

“再說吧。”少年敏銳地一言以蔽之。

“以情，你果然還是好無情啊。”少女長長地歎息一聲，再一次說出了那個名字。

諾從手提袋裡抽出一盒橘子硬糖放回桌面上，然後提着袋子頭也不回地往店外走。少女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地離開了鋪子。

林曉雙手捧着諾留給她的這盒橘子硬糖，直至手掌心的溫度包裹住本應冰冷的金屬鐵盒。

坐在回程的地鐵上，林曉始終沒有把這盒糖果放進手提包裡，她在反複地撫摸着糖果盒身，輕輕地念着那個嶄新的發音。

“以情……”

林曉沒有收到來自諾的新私聊，他沒有提這件事，林曉也沒有主動地去追問。

她唯一記住的，隻有這個全新的名字。

——“以情，你可真是無情。”

——“我是這麼無情的人？”

陌生少女的抱怨與那天月色下少年的自嘲拼合在一起。是因為身邊的她總愛這樣哀歎，才讓他有了這樣的煩惱嗎？

林曉越腦補越難受，拆了顆橘子硬糖扔進嘴裡，但還是把鐵盒小心翼翼地放進手提包内。走出地鐵時，她更是無法判斷自己這趟出門是否算是有收獲。

她可能知道了很多不想知道的事，而這些細枝末節隻會讓她纖細敏感的内心更為輾轉難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