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掉的後視鏡裡,映照出他幼小的孩童時期的面容。
“我們走吧?”
林曉對他伸出手。遊以情也将自己的手從車廂内伸出。她大大的手掌穩穩地握住了僅有十二歲的少年小小的手背。
她将遊以情從殘破的車廂内拉了出來,又耐心地替他拍開塵土,用手指搓幹淨了他臉上的血污。
“以情,這是什麼?”
林曉好奇地指了指他懷裡抱着的一堆碎片。
遊以情依舊說不出話,他忽然有些緊張地左右掃視了一番,害怕那群人會在這時候趕來把林曉也一同帶走。
然而場景卻不知不覺變幻成水溪村的大樹之下。沒有倒轉的車禍現場,也沒有不受歡迎的客人。
“時之轍……怎麼碎成這樣了?以情,我們拼好它吧?”
林曉拉着遊以情一同坐在樹下,他矮小的個頭在坐下後隻夠得着林曉的胸口。
她在樹蔭下耐心地拼接着那一堆殘破的碎片。
破鏡無法重圓,齒輪不會愈合,蝴蝶再無展翅之日。所謂喜劇,也隻是建立在另一個悲劇上的虛假的幻影。
隻有犧牲才能換來大家都認同的幸福。
這是他在每一次夢醒時,都會堅定得出的結論。隻有這個結論,才會讓不斷妥協的自己感到麻木與心安理得。讓緊鎖在蜘蛛網内的遊以情收斂他的所有不情願。
“以情,你看。”
林曉将手中的兩幅模具放到他跟前,比在了一起。
被她拼起的碎片,在那雙手中組成了兩個帶有裂痕卻形狀完好的齒輪。
“這兩個齒輪可以合在一起诶。”
少女開心地笑着,将兩幅齒輪的邊緣的凹陷接合起。時間的齒輪在她的手中,緩緩地傾瀉出生機。
從那些陰暗的念頭中擡起頭的遊以情緊緊地注視着她手中的齒輪,洶湧的情緒一瞬崩潰了他的心防。
“曉……别丢下我……”
遊以情終于得以開口對她說出第一句話,撲到她懷裡的這個小小的自己,喉嚨中竟然隻擠得出這種隐忍着哭腔的聲線。
“怎麼了?我這不是來找你了嗎?”
“别丢下我……别把我留在這裡……”
“怎麼忽然這麼難過?把原因告訴我吧?我都會聽的。”
“……”
根本不可能舍得讓她去碰觸這些讓他自己都感到抗拒的暗面。
一直以來明明可以完好地承受這些,為什麼在她面前,習以為常的忍耐就會變得如此苦痛不堪呢?
“别躲着我,曉。”
“你才是,躲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我要怎麼找你?”
遊以情擡頭對上了少女極盡溫柔的眼眸。
“我不躲了。”
“真的嗎?你别騙我。”
“嗯。”
“你騙我也沒關系,反正你說的話我都信。”
“……”
這确實很像是真正的林曉會對他說出口的話。
就像她在雪山之巅時坐在自己身邊,明知他在要求她遷就,嘴上說着不希望的她,還是會老老實實地站到自己這一邊一樣。
人的理智,哪能将這種情感的界限劃得如此清晰。這些構造本就不等同可以被計算的方程式,充滿了偏愛的傾斜。
諾和遊以情,明明都對她得出了相同的答複。
醒來之時,眼前還是熟悉的會客廳光景。身邊依舊空無一人。
遊以情沒有感到意外,也沒有太過失望。他這一覺睡得還算安穩,至少是所有與那個夢境相關的内容中,最平靜溫柔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