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峤推開林家老宅的雕花鐵門時,春末的雨絲正順着青瓦屋檐往下淌。
她踩着水窪繞過影壁,正廳裡穿墨綠色真絲旗袍的女人正用銀剪修剪一捧白百合。
"舍得回來了?"陶馨月頭也不擡,剪子"咔"地截斷過長的花莖。
水蔥似的指甲在晨光裡泛着冷光,"浔硯呢?才領證就不陪你回來啦。"
這個繼母總愛穿改良旗袍,四十多歲仍保持着江南女子的身段,偏生說話時總帶着淬毒的軟釘子。
林峤這麼多年早就熟視無睹,将手包和外衣遞給傭人,“我爸呢,不在我就回去了。”
“剛來就要走?”林鴻靖拄着烏木手杖走下旋轉樓梯。他今天穿了件暗紋唐裝,銀邊眼鏡後目光如鷹隼,"坐下吃個飯,我還有事問你。"
林峤和他從小就不親,基本是他問兩句,她回一句。
"我們昨天和浔硯父母見了個面,"林鴻靖在主位坐下時,青瓷茶盞發出清脆的磕碰聲,“商量着你們的婚禮該提上議程了。”
"他最近在忙醫療器械廠的并購案,下周能完成資質審核。”林峤指腹摩挲着汝窯天青釉茶杯,鎏金水晶燈在茶湯裡投下細碎的光。
"婚禮我們在籌備,等過完财報季再說。"
"小喬要籌備婚禮,榮光星娛怕是顧不過來吧?"陶馨月舀起一勺冰糖燕窩,白玉勺碰着霁藍釉碗沿叮當作響,笑着說,"我表兄的兒子剛回國,正好讓他去榮光星娛鍛煉鍛煉,也能幫幫你。"
"陶姨。"水晶吊燈突然晃了晃,林峤擡眸時,翡翠耳墜在頸側晃出泠泠的弧,"你别做夢了。"
陶馨月臉色難看,林鴻靖冷聲訓斥她:“放肆!這就是你跟長輩說話的态度?”
林峤猛地站起來,碰翻了汝窯茶托。褐色的茶漬在米色地毯上洇開,像朵畸形的花。
“榮光星娛是我媽一手創建的,這是我的底線,你們休想安插自己的人進來。”林峤眼神冰冷地盯着陶馨月心虛表情,轉頭看向林鴻靖。
“我同意聯姻的條件就是全權接手榮光,你們享受了商家帶來的好處,現在想過河拆橋?”
“什麼叫過河拆橋!”林鴻靖額角青筋暴起,臉色漲紅,“我是為了誰?能嫁進商家,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運氣!”
"鴻靖别生氣,小喬的性子和她媽一樣。”陶馨月在身邊嬌滴滴的勸慰,轉向林峤時擺出一副當家主母的姿态,“小喬,你也該懂事了,畢竟商家可不慣你這脾氣..."
他們槍口一緻地對準林峤,仿佛面對的不是家人,而是敵人。
早在母親離婚出國後,她就沒有家了。
林峤心底突然湧出悲涼的情緒,冷笑着說:“就你們,也配提我母親?”
林鴻靖臉色又青又白,卻心虛地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
林峤走出客廳,餘光瞥見庭院雨幕中,簡浔硯正從黑色邁巴赫下車,男人手接着電話,藍寶石領針在雨霧中折射冷光。
他握着黑傘的手指骨節分明,傘沿雨水成串墜落在鐵灰色高定西裝肩頭,氤氲開深色的水痕。
“他們惹你生氣了?”商浔硯擡起手指,在林峤臉上輕輕拂過。男人指尖還沾着雨露的涼意,掠過她臉頰時激起細小的電流。
“你怎麼知道是他們惹我生氣?”林峤偏頭躲開,瞪他時咬住下唇,使起性子,“說不定是我不懂事,無理取鬧!”
“我太太永遠不會有錯。”商浔硯喉間逸出低笑,聲線緩緩比春水還動聽。
林峤胸中郁忿一掃而空,看了眼他牽起自己的手,驕傲地哼了一聲,點評:“算你識相。”
商浔硯原本在集團總部工作,聽聞林峤獨自回家,特地來接她。
等下有遠洋視頻會要開,商浔硯便帶着林峤去了國金園區。林峤在頂層董事長休息室等候,順便看最近比較火的幾部綜藝。
暮色在國金中心玻璃幕牆流淌成鎏金河,林峤陷進休息室真皮沙發,Valentino裙擺下瑩白腳踝醒目。
商浔硯推門進來,左手拎着漆木食盒,右手拿着一疊資料。
“先來吃晚飯。”飯菜香混着冷松餘韻漫過來,勾得林峤蠢蠢欲動。
在林家光顧着生氣了一口飯都沒吃,此刻早就饑腸辘辘。林峤咽了咽口水,“有什麼吃的?”
食盒掀開是後廚精心制作的法餐,底層卻藏着蘇記生煎——她初中時常溜去買的弄堂老店。
林峤在他身邊坐下,滿意地晃了晃Christian Louboutin尖頭鞋,嘴上卻傲嬌地說:“其實我也不太餓,但你好心去買了,我不吃是不給你面子。”
商浔硯無奈低笑,撕開木筷包裝,袖扣藍寶石在暮色裡晃出蠱惑的光:"賞臉嘗一口嗎,公主殿下。"
林峤咬着蟹粉生煎的薄脆底,鮮美湯汁在口腔裡爆開,顧不上再和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