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太監似乎注意到她的探頭探腦,給她一個手勢。
阿檸頓時懂了,趕緊低下頭,小心地後退。
等她終于退出後,孫姑姑瞬間握住她的手腕,她擔憂地看着她,又望了望裡面。
阿檸咬唇,安撫地沖她搖頭,讓她不要擔心。
然而孫姑姑卻神情複雜。
阿檸很快便明白了,今日自己在禦前如此惹眼,孫姑姑估計怕她由此引來禍事。
不過……她卻并不太害怕。
她當然知道禦前無小事,稍有差池便是全家性命,可自己的夫君是那麼溫柔的人,而元熙帝很像自己上輩子的夫君。
她的視線小心翼翼地掃過帷幄,她下意識不相信元熙帝會因為這樣的事而波及自己,甚至要自己性命,甚至她心裡有種毫無理由的底氣,就是相信他。
就在這時,帷幄放下,禦醫們可以撤出,不過顯然諸位禦醫還要向太子細細禀報,是以阿檸等人先去一旁側殿等候。
走在廊檐下時,阿檸感覺到宮苑内的異樣,她不敢亂看,隻用眼角餘光掃過,這才發現龍禁衛已經陳列在外,昏暗的燈光中,似乎有白亮的什麼在反光。
她隐隐意識到,那是刀劍,帝王龍體欠安,這是天大的事,估計為了防止有什麼變動,早就有了安排。
她又想起太子,看上去還是小少年的太子已經沉穩冷靜,眼睛看人時像刀子一樣鋒利。
她其實有些害怕太子,覺得太子很兇。
這個太子比起皇帝,性情真是差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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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側殿後,大家總算松懈了,孫姑姑輕吐出一口氣,無力地扶着一旁的案桌。
阿檸的思緒卻依然圍繞着錦帳中的那位帝王打轉。
過于蒼白的手腕,修韌有力地握住自己,以至于如今的手腕依然有着隐隐的疼。
她擡起手,揉了揉自己那裡,必是有些淤青了,不過養兩日就好了,也沒什麼大礙。
她又想着那牌位,不知道那是什麼人的牌位,為什麼他要抱着。
很明顯,元熙帝陷入夢魇是因為他自己的心病,太監用那牌位來吸引他的注意力,也是知道那塊玉牌對他十萬分要緊。
此時她也終于意識到為什麼孫姑姑對帝王的不寐之症諱莫如深,因為函德殿的寝宮内藏了太多的秘密,誰能想到那位九五至尊的帝王夜晚睡時,懷中竟抱着一尊牌位呢!
太子進了寝殿後,沒多久便有小太監過來傳話,說無關人等可以先行回去了。
孫姑姑便帶着幾個醫官和阿檸一起離開,走出函德殿大門時,東方已經有啟明星亮起了,天都要亮了。
衆人邁着僵硬的步子往回走,此時大家都有些疲憊,也有些劫後餘生的松懈。
開始是很多人,後來大家陸續散去,等快走到住處時,隻剩下孫姑姑和阿檸了。
在邁過一處台階時,阿檸見孫姑姑腳步闌珊,便上前扶她。
孫姑姑神情頓了頓,之後看阿檸,歎道:“我等今日逃過一劫啊。”
阿檸看着孫姑姑:“姑姑?”
孫姑姑道:“帝王遭遇夢魇,若是一個不好,于我們來說,便是殺身大禍。”
阿檸點頭道:“我明白。”
她其實想趁機多問問,隻是她也知道,事關重大,真不能再問了……
孫姑姑卻仿佛感覺到什麼,她看了一眼阿檸:“這是函德殿公開的秘密。”
其實所有人幾乎都知道,隻是不敢提起罷了。
阿檸越發疑惑。
孫姑姑:“那牌位是元宸皇後的,據說皇帝在龍潛之時便是這樣了,他必須抱着先皇後的牌位才能入睡。”
阿檸詫異:“……竟是這樣。”
孫姑姑:“皇上對先皇後一往情深,所以自先皇後走後,不續弦,不納妃,後宮空懸,隻專心國事,并撫養先皇後留下的一對兒女。”
她歎了一聲:“不過據說皇後走後,皇上深受打擊,性情大變,甚至一度——”
她看了看四周圍,此時周圍一片寂靜,并無人煙。
她才繼續道:“甚至暴戾陰鸷,嗜血殺戮。”
阿檸聽得後背發冷:“啊?”
她一直以為他是挺好一皇帝。
孫姑姑苦笑:“這些話,你也就是在我這裡聽聽,我信你,才和你說。”
阿檸忙點頭:“我自是絕不會和人提起。”
她就是納悶,納悶他竟是這樣的皇帝。
孫姑姑:“我們先回去睡吧,好歹今日這一關過了。”
終于回去房中,之前喝酒玩牌的自然已經消停了,房中散發着酒味,瑞香幾個歪歪扭扭地倒在那裡。
阿檸回來時,瑞香迷迷糊糊地擡眼看過來:“你幹嘛去了?是出什麼事了?孫姑姑來過?”
阿檸便把情況大緻講了。
瑞香頓時瞪大眼:“你見到皇帝了?你去函德殿了?孫姑姑這麼擡舉你?怎麼什麼好事都輪到你?”
阿檸經曆了這光怪陸離的一晚,心裡正亂糟糟的,不太想說話,便道:“你們吃酒玩牌,都不在。”
瑞香差點蹦起來:“你叫我們啊,你怎麼不叫?你自己不也吃酒了?”
阿檸:“我那不是才一杯嗎?
瑞香:“孫姑姑就是偏心眼,若是喊我,我一定——”
旁邊玉卿頭疼欲裂,突然坐起來,沒好氣地嚷嚷:“還讓不讓人睡了,消停一會吧!”
說完,一個枕頭砸過來。
瑞香被砸了一個正着,她氣得瞪眼,最後不搭理,悶悶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