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覺醒來,宓瑤饒是蓋着兩床大紅織金百子圖絲綿錦衾,屋内三個銀絲炭火盆都沒滅,依然感覺到了今日比昨日冷了幾分。
推開雕花舷窗,曉霧彌漫,遠處的連綿的山脈白森森的一片,已經看不到幾點綠色。
江風如刀刃湧入,宓瑤連忙合上軒窓,裹緊被子閉眼躺了一會才緩過來。
“阿姊,你這是又睡了?”
虞琇睡在旁側的耳房,她起得早用完了早食,琢磨着宓瑤醒來的時辰,在門邊果真聽到了動靜,隻是端了熱水上來,發現宓瑤還是躺着。
宓瑤“唔”了聲,抱着錦衾坐起,等着虞琇把滴有牡丹花露,放了菊花,桑霜葉的熱水放在面前,才困倦地睜開眼開始蒸面。
伺候宓瑤起床,虞琇一個人可不夠。
兩手大的淺底雕杏花鹦鹉銀盆由宓瑤的侍女霜華捧着,虞琇則是從玳瑁匣中取出雕花象牙梳篦一邊為宓瑤梳發,一邊瞧着别讓她發困倒進溫水裡。
“阿姊你的頭發真是越養越好了。”
虞琇每次為宓瑤梳發都忍不住感歎。
她記憶中,半年前宓瑤的頭發雖然比尋常女子黑亮,卻不濃密,平日要佩戴髲鬄才能撐得起金钿步搖,但如今不必那些金銀珠寶增光,宓瑤這頭烏絲也柔美如仙人披帛。
宓瑤剛開始養發,她隻覺自個多了個讨好宓瑤,在她身邊伺候的機會,但誰想到在細細照料下,頭發真能養的與以往不同。
除卻如綢的烏發,這半年來宓瑤其他的變化也開闊了她的眼界。
宓瑤十四便有了江南第一美人的美譽,容貌自然與旁的俗女不同,天生瑰姿豔逸,儀靜體閑,但誰想到自小美到大的牡丹,還能盛放更妍麗的光華。
以往宓瑤愛美隻是停留在珠寶衣着,她更多時間是研學琴棋書畫,在各家遊宴上博個才貌無雙。
而半年前定下婚事後,宓瑤便變了不少,花會遊宴不再見她的身影,每日在房内停留時辰大大增多,除此之外就是伺候她的嬌顔。
此時熏面的銀盆已經端走,詩雅将軟绫帕子放入檀香、積雪草、佛手柑熬制的汁水中,擰幹後開始給宓瑤敷眼。
冷熱交替了幾次,眼睫濃密如小傘的美目徹底睜開,宓瑤捧着幾味藥材與花材調配出的晨茶慢飲。
同時霜華捧起了三彩瓷釉魚缸。
宓瑤目光落入,捕捉其中靈活遊動的小魚活動眼珠。
熱水蒸騰的水汽上湧像是飄渺的仙霧,宓瑤則是霧中冰肌玉骨,膚映流霞的蓬萊仙子。
這半年來,宓瑤五官模樣并未發生什麼改變。
小鹿杏眼,瓊鼻朱唇。
但卻又像不一樣了。
虞琇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大概就是以前隻是綽約若仙,而如今臉還是那張臉,卻有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成了環姿豔逸的真神女。
“琇兒若是有阿姊兩分美貌,定能讓姐夫多看兩眼。”
宓瑤不喜歡梳繁複折騰發絲的發髻,簡單的墜馬髻加上祥雲荷花金掐玉發钗,便移了腳開始穿衣。
聽到虞琇的話,觸到虞琇稚嫩臉上的渴望與期待,宓瑤動作不自覺頓了下。
她穿進這本書裡已經有半年,她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并且坦然地享受起新身份帶給她階級地位的躍升。
但聽到十三歲女孩期盼得到未來姐夫的喜歡,她依然覺得炸裂。
虞琇是原主同父異母的妹妹,跟原主是正室嫡母所出不同,虞琇的生母是原主母親的丫鬟。
原主的父親本事不大,播種能力卻是一頂一。
原主除了有個親生哥哥之外,還有十多個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哪怕虞家是名門望族,孩子太多依然不值錢,就導緻虞府裡有些沒娘的姑娘過得還不如得寵的丫鬟婢女。
所以虞琇到了會跑會跳的年紀就跟在了原主的身後,說是庶妹實則跟原主大丫鬟差不多。
對此虞琇也甘之如饴就對了。
就連這次原主遠嫁蜀地,虞琇不該跟來,是虞琇去跪了虞家家主,求着要做媵妾才跟着宓瑤上了船。
宓瑤想了想書中虞琇的未來,姐夫的眷顧是沒有的,男主嫌她年紀太小,不止沒碰過她還在她不斷靠近讨好時給了她難堪。
而讨好不了男主,虞琇自然隻能扒緊原主,繼續當她指哪打哪的狗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