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三刻的日頭剛偏西,錢滿倉就瞅見對街肉鋪檐下挂着盞紅燈籠。老掌櫃眯着鼠目細看,燈籠紙上的"囍"字竟是用人血寫的,穗子下墜着三枚帶鏽的合歡鈴——正是當年沉船時随嫁妝沉河的物件。
"晦氣!晦氣!"他抄起算盤要砸,鈴铛突然無風自鳴。聲波震得當鋪櫃面的青瓷瓶"咔嚓"裂了條縫,裡頭藏的私房錢嘩啦啦撒了一地。更邪門的是銅錢落地竟擺出個"冤"字,驚得老掌櫃連滾帶爬往茶館跑。
柳莺兒正對着菱花鏡試口脂,金步搖突然脫簪飛向窗外。雨燕銜着東珠撞在十六擡喜轎的鎏金頂棚上,迸出的火星子點燃了轎簾。火舌舔過處露出裡層的素白綢緞,繡着的往生咒與沉船貨箱上的封條如出一轍。
"哪家嫁閨女用白綢裹轎?"牛大壯掄着殺豬刀要劈轎門,刀刃卻被轎簾纏住。屠夫背後的刺青突突直跳,恍惚瞧見轎内新娘蓋頭下露出半截白骨手腕——金镯上刻的"林"字正滲着黑血。
白清風踩着屋檐掠來時,道袍下擺掃落的朱砂在轎頂畫出八卦陣。符陣尚未成型,轎内突然伸出隻青黑鬼手,掌心托着枚鎏金梳篦——正是柳莺兒及笄時沉河的那把。
"燕娘...結發..."鬼手發出的竟是林驚濤的聲音。柳莺兒胸前的血珍珠突然炸開,迸出的血霧裡浮現出當年畫面:喜船行至胭脂河心,官銀箱裡的童男童女生辰帖突然自燃,火舌瞬間吞沒整艘畫舫。
花四娘甩着鴛鴦帕沖進人群,媒婆髻上的絨花燃成火鳳:"快撒糯米!這是陰人借..."話沒說完就被轎簾卷上半空,二十八個銀镯子叮叮當當拼出"吉時到"三字。魯三錘的斧頭劈在青石闆上,墨鬥線彈出血紋,将喜轎困在方寸之地。
子時梆子響過三巡,全鎮老少被鎖呐聲引到老榕樹下。喜轎四角挂着慘白燈籠,照見轎門處兩隻血手印。柳莺兒抄起搗衣杵要砸,金步搖突然被無形力道扯向轎簾。雨燕簪首裂開的刹那,掉出顆血珍珠,正滾到白清風靴邊。
"十五年陽壽換的珠子,也敢亂丢?"道士劍指夾住血珠,道袍内襯的雲紋突然泛起青光。轎内傳出聲幽歎,驚得貨郎張三的銅鏡齊齊炸裂——每塊碎片都映着柳莺兒穿嫁衣的模樣。
錢滿倉突然發癫似的撲向喜轎,枯爪扯開轎簾的刹那,陰風卷着紙錢噴湧而出。漫天冥鈔裡,牛大壯瞧見個梳雙丫髻的小丫鬟,正捧着鎏金梳篦朝自己笑——正是他陰陽眼開時見過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