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這日,青雲鎮飄起了細雪。
錢滿倉蹲在茶館門檻上搓手,老掌櫃的指節凍得發青,掌心裡攥着的銅錢不知何時結了一層冰霜。他眯着昏花老眼往鎮南張望——那座廢棄多年的青磚窯,煙囪裡竟冒出了滾滾黑煙,窯口火光映得積雪都泛着詭異的青藍色。
"柳、柳掌櫃!"錢滿倉連滾帶爬撲進茶館,"張瓦匠的窯...那老東西骨頭都該化成灰了!"
柳莺兒正在煮姜茶,金步搖上的雨燕突然振翅。她擡眸望向窯口,瞳孔微縮——青煙在天空中扭曲成一張人臉,眉眼間依稀能看出白清風的輪廓,唇間卻銜着一枚翡翠瓜子。
牛大壯踹開後院門沖進來,屠夫獨臂上纏着的汗巾結滿了冰碴:"窯裡...有人在唱戲..."他扯開衣襟,漕幫刺青的蟠龍缺了片逆鱗,那處皮膚正詭異地蠕動着,仿佛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丙戌年立冬..."白清風殘魂的聲音比風雪還冷,"欽天監的煉魂窯..."
青磚窯前不知何時搭起了戲台。花四娘癱坐在台下,媒婆髻上的絨花變成了紙灰;魯三錘悶頭劈開戲台木闆,木匠的墨鬥線凍成了血色冰絲;最駭人的是台上那出戲——
三個戴着傩面的戲子,正演着當年沉船的場景。
"白道長"将毒酒遞給"柳莺兒";
"林驚濤"跪地痛哭;
而扮演"老監正"的那個,戲服下露出森森白骨,骨縫裡塞滿了翡翠瓜子!
"這不是戲..."柳莺兒白發無風自動,"是招魂。"
金步搖脫簪飛出,雨燕銜着枚銅錢撞向戲台。錢币嵌入"老監正"額頭的刹那,整座戲台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成堆的冰棺——每口棺裡都凍着個"白清風",有的在煉丹,有的在畫符,居中那口小棺裡,蜷縮着具孩童屍骨,手裡攥着半塊玉佩。
錢滿倉突然抽搐着跪下,老掌櫃的後背裂開道縫,從脊椎裡抽出一根冰藍色的"絲線"——線的另一頭,正連在最大的那口冰棺上!
"原來我們..."牛大壯撕開衣襟,屠夫胸口浮現出同樣的絲線,"都是養魂的柴薪?"
魯三錘悶哼一聲,木匠用刻刀挑開自己腕脈——流出的不是血,而是冒着寒氣的銀白色液體!那液體落地即凝成"丙戌"二字,正是當年沉船的日子。
"以鎮為爐,以人為柴..."白清風殘魂突然劇烈波動,"師父...你連輪回的機會都不給我..."
柳莺兒突然想起每個節氣過後,鎮上總有人莫名消瘦。原來他們消耗的不僅是陽氣——
還有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