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女兒一左一右貼着她衣袖,大姨娘欣慰,總算有一個女兒還算懂事,她吸了口氣:“走吧,跟娘一起去,看我怎麼對付三姨娘,記得,要多看多學。”
六娘子覺得娘做得不對,可是靠在娘身邊,聞着她特有的馨香味道,感受着她溫熱的氣息,想起自己在老家時孤單的樣子,那些譴責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大姨娘帶着一對女兒施施然而至,進門就笑:“不巧了,我也來讨太太一碗飯吃。”
笑得自然和煦,不知道的還當今日大家都來聽松堂聚餐呢。
下面仆婦神色各異,崔氏有點佩服大姨娘能伸能屈,事到如今居然還能談笑風生。
伸手不打笑臉人,顧介甫居然怒意也壓了下去,隻聲音沉沉:“你的賬,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大姨娘居然到現在還穩得住,甚至還有膽子去接賬冊,接過後甚至還裝模作樣翻了幾頁,“三妹禁足倒有好處,連六年前的賬都翻了出來,再禁足下去,我們家莫不是要出一個女狀元?”說着就笑了起來,似乎剛才講了一個極其好笑的笑話。
她泰然自若,那些要責怪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顧介甫咳嗽一聲。
三姨娘心裡暗恨老爺心軟,自己挺身向前:“姐姐這是什麼話?若不是禁足無聊翻賬冊,我哪裡知道姐姐背着全家做下這等好事!每日裡貪墨這些銀子,六年下來足足有兩千兩!”
崔氏眼皮一跳,果然跟她私下核算的數差不多。可她手底下有許多賬房,還有錢鄭媽媽兩員内宅高手,三姨娘孤身一人就能算出這樣的賬,可見也不容小觑。
又回想起來,三姨娘是别人調教的揚州瘦馬,本就琴棋書畫算賬做菜樣樣精通,别人給老太爺送了幾個後老太爺又擇其中優者才送給兒子,自然是格外聰穎。
她出神這會,大姨娘已經辯解過一輪了,此時正雙目圓睜,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三妹妹怎得如此?沒想到你因為怕事情敗露就先咬一口,在老爺太太跟前污蔑我?!我明明已經将你的事抹了去……”
說到最後驚得以手帕捂嘴,似乎是不小心說脫了口。
“怎麼回事?”顧介甫敏銳捕捉到了這一點。
大姨娘咬了嘴唇不願意說,可見顧介甫臉色要變,才趕緊開口:“說起來,我接過太太重任後不敢懈怠,也開始晝夜看賬,誰知道賬冊上居然有三千兩銀子不見了……我吓了一跳,卻不敢聲張,生怕傳出去成為家醜,這才暗暗探訪……”
崔氏暗笑。果然是看戲自在,她現在都能分出神來點評大姨娘辯解之詞,一番話除了辯解和狗咬狗之外,又表明了自己認真,還踩了三姨娘一有點事就巴巴鬧大的作風,不像她為了顧家榮耀不敢聲張,而是先調查清楚。
這幾句話就能讓顧介甫覺得三姨娘不識大體。
“你探訪到了什麼?”顧介甫臉色陰沉如落雨。
“原來三妹趁發月錢的機會,将府裡上下諸人的月錢拿出去在外面做高利貸放印子錢……”大姨娘朗聲答。
話音一落,滿屋震驚。
崔氏掃了一眼,還好說事時身邊人都已經被遣散下去,也就幾位主家在。
顧介甫則急急問:“黃墨書,可有此事?!”
三姨娘沒想到大姨娘居然直搗黃龍,震驚之餘亂了陣腳,不敢跟老爺撒謊,隻搖搖頭,卻又點點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妾身也驚訝不信,去詢問才知道,三姨娘做得隐蔽,老爺、我、幾位得寵姨娘房裡的下人月錢不敢扣,可其他下人們已經有一年未發放月錢,他們知道此事歸三姨娘歸,都敢怒不敢言,隻能忍氣吞聲忍着。”
“怪不得。”這下連崔氏都無法穩坐黃鶴樓上看翻船,“我說怎得見府裡各處下人幹活懶洋洋的,不似老家那般盡力,還當是北人更勤勉踏實呢。”
“非但是一年的月錢、還有庫房的存銀、采買大件虛假支出,再就是将庫房裡一些擺件挂畫都拿出去當了銀子,統統再拿去放高利貸,加起來一共三千左右。”大姨娘一一道出,也不知她是如何在這麼短時間查這麼清楚的。
“老爺若是不信,可派人去庫房看一遍,那副?周昉?的《簪花仕女》可是真迹?那幾個唐三彩頑童垂釣擺件可還在?”大姨娘步步緊逼,“能換的就換,不能換的索性就空着,整個庫房都空空蕩蕩。”
顧介甫臉色鐵青,怒火中燒,等高升确認過之後,已經氣得胡須直抖:“放印子錢豈是我們這樣人家的做派?!你可是失心瘋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