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在雨霖城敗給了衛,可這座城最後還是沒被衛收回去,據說正是瀛滅稷下學宮的同一日,越國率大軍十萬,在三個時辰内拿下了這座城。
而現今,越上卿晏殊帶着剩下的九萬人,來到了瀛邊地邛崃關,斥侯來報,他要以一座城,換一個人。
九萬大軍在邛崃關外整軍紮營,而晏殊自己,卻隻身來到瀛都阙京,隻帶了一隊使臣。
他孤身入瀛宮,白衣勝雪,不染塵埃,仿佛自雲端而來,高聲宣呼:“越使晏殊,求見瀛君!”
晏殊曾是稷下學宮麒麟八子之一,入仕越國後以一場驚天動地的變法使越國四年内傲視群雄,他也被封為上卿。
高位上的人聽着外頭叫嚣的聲音,瀛君氣的臉都綠了,越國說的好聽,一城換一人,卻讓九萬人等在了邛崃關外,分明是施壓。
好似瀛若不放人,下一刻,越國的鐵騎就将踏過邛崃關,直奔瀛都。
但若瀛答應了,顔面何存?
龍涎香缭繞的殿内,青玉案應聲而裂。
“看看,他越國的大軍,即刻要踏到寡人臉上來了!”瀛君氣的直冒青筋。
階下群臣垂首如鹌鹑,唯有客卿荀文遠輕撫腰間玉珏——那是稷下學宮最後的信物。
“君上,”荀文遠适時站出,勸道:“越使與獄中的麒麟才子師出同門,而稷下學宮毀于瀛,君上即使留着那位才子,他也不見得會效忠君上,不如就以一人換一城,如此,于瀛,也不虧。”
群臣私語着荀文遠的提議,也聽出其中的私情,要知道荀文遠雖年近四十,但入仕前,也在稷下學宮求學,因此被拜為客卿,與獄中那位,可還有些同門之誼。
而荀文遠自己卻似并不在意他人對他的看法,在君王的注視中依舊面不改色,終究,瀛君歎了口氣,荀文遠說到學宮覆滅一事,也是在提醒自己。
他要給荀文遠這個面子,才能将這位稷下學子繼續留在瀛廷。
“也罷,”瀛君眉頭一松,“就依荀子所言。”
一柱香後,謝千弦被押了出來,炙熱的陽光灑在他狼狽的臉上,照的那塊胎記愈發的詭異,長階之上,是瀛君和瀛臣,長階之下,是晏殊。
他沒有想到,沈遇背後的那位麒麟才子會是晏殊。
見到自己的同門師弟被折磨成這副樣子,晏殊眉頭一皺,忍着沒有發作。
謝千弦回頭望着長階之上的人影,他一眼就看見了殷聞禮,心中暗暗發誓,會讓這些人付出代價。
當他的眼神掃到那位瀛太子身上時,他怔住了…
古籍《麻衣神相》[1]有言,王相者,自古天授,壽命于天,既壽永昌…
昨夜在诏獄中,他根本看不清蕭玄烨的面容中,現在他終于能看清,卻一眼就看出其額上隐有龍氣萦繞,分明是《麻衣神相》所述“日月角起,帝王天成”之相。
他忽然說不出話,才發現背後早已驚的出了一身冷汗…
瀛太子,會是自己卦象中的天選之人麼?
想起二人昨夜的交鋒,謝千弦一時怔在原地,那可怎麼辦,自己可才令他失去了一員大将,還能與他成為君臣嗎?
而安澈顯然和自己一樣,算出這天下會有這樣一人,隻是他道高一尺,算準了那人是誰,卻想自己毀去他的這份天命…
晏殊見他愣在原地,走上前去領他下來,又向上作揖:“謝瀛君。”
瀛君瞥了他一眼,并不做聲。
馬車一路行至阙京郊外,謝千弦因重傷昏睡許久,那樣的身子已不适合跋涉,一日内決計出不了瀛國。
趁着越卒休整的時間,謝千弦緩緩醒來,周遭的一切顯得既熟悉又陌生,車架停泊于湖畔,而晏殊的身影在不遠處涼亭的掩映下,與越卒低語。
“師…”謝千弦才發出一點聲音,卻發現自己的聲線恢複了正常,他伸手撫了撫臉頰,那黏膩的觸感已然消失,看來是晏殊洗去了自己僞裝的胎記。
臉上沒了這足以混淆視線的胎記,又換了一身幹淨的白衣,舉動間方才顯出麒麟才子的不凡。
望着遠處晏殊的身影,從這個人下山時算起,二人已有五年未見,如今晏殊位極人臣,身為越臣,卻以一城換一人,除去同門之情,他想,晏殊是希望自己入仕越國。
“師兄。”
見謝千弦過來,晏殊先是打量了他一番,看他與記憶中一般無二,而後支走了手下人,轉而對他道:“再等一會兒,我們就出發。”
“師兄…”他輕輕喚了一聲,既有對晏殊的感激,也有對自己選擇的堅持,“我要回去。”
晏殊看着他,似早有所料,自己帶不回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