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滿牆的照片早已被易朝寒收拾幹淨，木條釘死的窗戶也已經被拆除，隻有十個展示櫃順着牆面陳列，乍然一瞥之下，似乎并沒有奇怪的地方。

易朝寒聽見響動立刻就從廚房裡沖了出來，手上什麼也沒有，他暴力的掀開了擋在門邊的代離廷往裡看去：“阿煜！”

和煜滿脖子都是血，摔在地毯上渾身都在痛，身下也沾染出了一片片血迹。

看着眼前這一幕，易朝寒的眼睛瞬間被一片血色填滿，再也顧不得其他，瘋狂的撲了進去。

他一把揪住同樣還沒有穩定身形陶澤明，拳頭不由分說已經砸了下去。

易朝寒揍人時，向來是相當暴力的。

拳頭像雨點一樣落下，狂風暴雨一樣摧殘着身下的人，陶澤明本就一晚沒睡，又剛剛跌倒還沒恢複身體的平衡感，在壓制性的體力優勢下立刻摧枯拉朽般的敗落下來。

他試圖起身反抗，卻被易朝寒按得死死的，揪着領子就往旁邊的展示櫃上撞。

展示櫃裡的那些小玩意兒伴随着巨大的撞擊稀裡嘩啦的掉下來，陶澤明胸膛也發出的骨骼頓挫的聲音，叮叮咚咚，哐當喀吱。

終于，在長達十幾分鐘單方面的毆打後，陶澤明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力氣，像一灘破抹布一樣倒在牆角，牙齒給打落了幾顆，稀裡嘩啦的吐出了一堆血和嘔吐物。

但是易朝寒并沒有停手。

他雙眼通紅的巡視周圍，眼神一挪，瞥到了剛剛掉在門邊的那把匕首，然後走過去撿了起來。

“阿朝，你要幹什麼？”

旁邊看得目瞪口袋的和煜注意到了易朝寒的動作，有些提心吊膽的這麼問到。

這時易朝寒終于看向了他。表情是緊繃的，臉上沾滿了血，看不出什麼失控的情緒，但雙眼是赤紅的，臉上依然籠罩着剛剛那種狂熱的氣息。

和煜被這一眼吓到，忍不住後撤了一步。

代離廷不知何時也捂着手掌跟了過來，正靠在門闆上看戲。

他的模樣是狼狽的，右手是血肉模糊的，眼睛卻是明亮的，捂住着皮開肉綻流血不止的手掌虛弱的靠在門邊，興緻勃勃的看着易朝寒瘋狂毆打陶澤明。

當和煜看過來時，他立刻接收到了這份求助的目光，但卻沒有動，隻是對和煜輕輕動了動嘴皮，無聲的說到：“你看吧，我就說易朝寒已經快瘋了。”

轉息之間，易朝寒就揮起了撿來的匕首，毫不留情的沖陶澤明刺下，和煜眼疾手快的撲了過去抱住了他：“阿朝！不可以！”

“阿煜，放開我。”

“不行！”

和煜從後面死死抱住了易朝寒，用了吃奶的力把人往後拉一步，隔開了他和陶澤明的距離，同時沖門口看戲的代離廷大喊：“快報警！打120！代離廷，你他/媽的快點！”

代離廷沒有動。

和煜忍不住罵了一聲髒話。

他罵罵咧咧的回頭，見易朝寒的注意力好像被剛才的對話吸引過去了，于是立刻趁機去搶他手上的刀。易朝寒下意識拿着刀往旁邊躲，慌亂之中試圖避開和煜，但握住刀的手卻不放手。

一個搶一個躲，兩個人原地扭打了起來。

易朝寒的力氣很大，比和煜與代離廷的都大，他盯着角落裡被揍得腦袋暈暈無法反抗的陶澤明滿是殺意，但并不想傷及和煜，所以在來回拉扯當中顯得束手束腳，手上的刀好幾次差點傷到和煜，又被他強行拐到其他地方。

艹，阿朝的力氣為什麼會這麼大！

幾番拉扯之下，兩人挪到了九号展示櫃旁邊。

在先前的搏鬥中，九号展示櫃的玻璃已經嘩啦啦碎了一地，當和煜雙手捏住易朝寒持刀的手，試圖把匕首搶過來時，易朝寒歪曲着力道往後刺去，哪料那匕首刺啦一聲劃在了一排歪七歪八的相冊上，扭打躲避之間，相冊被匕首帶離展示櫃，順着刀尖甩動的力道，被抛到了空中。

然後紛紛揚揚的照片雪花一樣落了下來。

每一張照片都被精心的塑了封，在空中翻滾時反射出了明亮柔和的光，上面是各式各樣的和煜，打籃球的，打遊戲的、上課的、睡覺的、吃飯的、站着的、蹲着的、躺着的、笑着的，哭着的、面無表情的，攬着别人肩膀的……紛紛揚揚，全都散落在了空中。

照片遮擋了易朝寒的視野，讓那一張張帶着光芒的照片充斥了他的整個世界，在這一個瞬間，易朝寒想到了很多事情，剛認識和煜時，剛喜歡上和煜時，看着和煜哭泣時，悄悄撤開與和煜的距離時……這許許多多的事情，是他二十三年來唯一伴随着痛苦增長的快樂。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毫不遮掩的展露在了和煜面前。

易朝寒不敢去看和煜的表情。

知道自己是個這麼陰暗的人，和煜又會怎麼想呢？

過了一會兒，和煜突然動了。

他在翻飛的照片中靠了過來，血色模糊的帥氣臉蛋湊到面前，微微蹙起了眉頭：“阿朝。”

在一瞬間的恍惚之後，易朝寒立刻感到有幾根手指順着自己手臂上凸起的筋絡，摸上了他依然握着匕首的手，然後用輕輕的、卻不可置疑的力道将其緩緩掰開，以十指相扣的姿勢，将他撲倒在了地上。

易朝寒不敢看和煜，也不敢反抗。

因為和煜離得太近，能聽到他的呼吸，貼在一起的胸膛也能感受到他的心跳。

暴怒的情緒在這一刻突然就熄滅了，冰冷的殺意如同遇水的煙霧一樣沉進了心底深處，他一下冷靜下來，随即便轉化成了惶恐，細細的顫抖起來。

他剛剛到底在做什麼？

伴随着一聲匕首落地的脆響，翻飛的照片也終于嘩啦啦的鋪滿地毯，易朝寒被和煜十指相扣的按倒在了地上，這場景與翻飛的照片和血色相纏，莫名的有些浪漫氣息。

“阿朝，夠了。”

和煜壓在他身上，用記憶中一樣溫和活潑又夾雜着些許憂傷的語調說道：“停下吧，我已經沒事了。”

易朝寒根本無法呼吸，也無法思考，隻能感受到指尖相纏的溫度，放棄似的閉上了眼睛。

他想，他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