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驚水明明死在了他的生日宴上,這個十四歲的孩子,卻既不悲傷,也不害怕。
她剛剛住進那棟舉行完葬禮的别墅時,代哲成就當着她的面警告過代離廷:“不要做多餘的事情,我不希望這個家裡發生任何我不希望發生的事情。”
代離廷卻隻是看了她一眼,平平淡淡的說了一聲好。
陶雅雯一直覺得,代離廷這孩子有點恐怖,和他的媽媽如出一轍。
即使十二年後,承業大學畢業終于回國,還進入了代家集團中心,但她依然對代離廷存有一絲畏懼。
還好,代離廷在餐桌上和代哲成鬧翻了。
她覺得這是一個好時機,可以趁機讓代離廷永不翻身,于是找到了陶澤明。
通過一個叫做牛小畢的引薦,她把陶澤明安排在了朱琨身邊。
朱琨和代離廷不合,這是她非常确定的一件事,隻要陶澤明作為朱琨的打手打斷代離廷的腿,不但可以讓代離廷就此廢掉,也沒人會懷疑她才是幕後主使。
更重要的是,朱琨家勢力龐大,又和代家綁定了深度合作,代哲成即使不滿,也不敢大搖大擺的調查朱簡海唯一的寶貝兒子——朱琨簡直就是完美的背鍋俠。
可是陶雅雯沒想到的是,在這個完美的安排中,成了植物人的不是代離廷,反而變成了朱琨。
她知道,自己闖禍了。
陪伴了代哲成二十多年,她深深的明白,代哲成有時非常的寬容,但在某些方面其實并不好說話。
這一次,她很可能觸碰了底線
陶雅雯因此恐慌得瑟瑟發抖,她渾身發軟的攀在兒子身上:“承業、承業、媽媽現在該怎麼辦?媽媽、媽媽現在唯一能相信的隻有你了!”
代承業卻隻是微微蹙起眉頭,走過來扶住她,鎮定的聲線給驚慌失措的女人提供了力量:“沒事兒的媽媽,我不會讓你出事兒的。”
但這件事終究沒瞞住,很快就傳到了代哲成耳朵裡。
回家時,代哲成的臉色很難看。
朱家發話,一定要把傷害朱琨的罪魁禍首送進監獄,雖然陶澤明潛逃了,但代離廷當晚和朱琨待在一起卻是不争的事實,朱琨出事後,朱家那邊果然立刻就給代哲成進行了施壓。
麻煩的是朱家和代家綁定了深度合作,作為互聯網企業,朱家在超市生鮮食物供應鍊上也占據了一定的份額,兩家根本無法脫離。
而此刻正是代氏準備二次上市的關鍵時期,任何醜聞都有可能影響輿論公信力,對上市計劃造成影響。
代哲成回家後立刻把陶雅雯和代承業叫進了書房。
知道自己闖了禍,陶雅雯十分心虛,她嗫嗫的走進書房時,正好看到代哲成拿着一隻陳舊的打火機睹物思人。
經過多年的盤摩,這鐵質的火機早已變得油光水滑,變得十分破舊。
據說這火機是郁驚水送的定情禮物,雖然郁驚水死了,代哲成卻還一直把火機留在身邊,有事沒事就拿出來把玩一番。
陶雅雯看着這一幕,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見陶雅雯母子推開門,代哲成用下巴示意他們進來,沒有發火,而是直入主題的問道:“雅雯,打傷朱琨的人是你叫去的?還是承業叫去的?”
陶雅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極其慘白,精緻的妝容也掩飾不了她的驚慌:“哲成,你、你都知道啦!?”
代哲成看着這個蠢出相的女人,冷哼了一聲:“朱簡海是什麼人,放話要查那天什麼人在場,你以為你能瞞天過海?”
陶雅雯害怕得膝蓋一軟,差點當場跪下,還是代承業眼疾手快,過來扶住了她:“對不起哲成、對不起……這不關承業的事兒,是我的錯!都是我一個人的錯!”
看着母親戰戰兢兢請求原諒的樣子,代承業心中劃過一陣複雜的情緒,但他沒有開口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幫陶雅雯說話,隻是沉默和陶雅雯站在了一起。
代哲成沒理會陶雅雯,而是看向了他:“承業,你覺得現在該怎麼辦?”
從得知這件事開始,代承業就是這樣一幅沉默的表情,處變不驚的外表下掩藏了他内心真實的想法,隻根據已有的情況做出判斷:“現在正是公司上市的重要時期,和朱家的合作也十分關鍵,如果朱簡海為了兒子不顧一切也要用合作關系威脅我們,那我們的上市計劃很可能會受到影響,必須得有人來承擔他的怒火才行。”
說這話時,代承業沒有表露多餘的情感,也沒有看向哭哭啼啼的陶雅雯。
代哲成把玩着手裡的打火機,沉思片刻,蹙着的眉頭終于露出了一抹憂慮的神色:“最近一段時間,離廷這孩子确實有點無理取鬧,為了他媽媽事兒和我大鬧了一場,但他畢竟是我的兒子。”
談起代離廷時,代哲成似乎相當苦惱,就好像不知道該如何跟自己叛逆期的兒子相處。
然而,他就是用着這樣的神情,向着自己的另外一個兒子抛出了那個問題:“承業,你覺得我應該放棄離廷嗎?”
陶雅雯因為這個問題一震,愕然的擡起頭,露出了滿是淚水的驚愕面孔。
但對于代承業來說,這個問題并不好回答。
他從小就被媽媽教導,要學會讨父親的歡心。
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代哲成其實是個控制欲很強的人。
公司的所有業務線都由代哲成親自把控,剩下的兩個股東也早已經被架空,說是集團,但代氏早就成了代哲成的一言堂,
兄弟阋牆,絕不是代哲成想看到的局面。
代承業隻能搖了搖頭,把問題又抛了出去:“代離廷是我的哥哥,而闖禍的是我的母親……我、我沒辦法做出選擇。”
代承業終于回頭看向了陶雅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人。
從年輕時就仰仗代哲成的鼻息而活,一直以成功上位為自己這輩子的最高成就,但直到和代哲成互稱夫妻生活了二十多,依然需要用這種卑微的姿态,乞求丈夫的原諒。
這就是他的母親。
也是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還愛着他的人。
面對陶雅雯投射過來的眼神,代承業有些難過的笑了笑,他加重了扶持陶雅雯的力度,給了她一個“沒事兒,沒關系的”的眼神。
然後才轉頭對代哲成說到:“父親,我實在沒辦法選擇抛棄我媽,還是……由您來決定吧。”
代哲成摩挲着手裡的打火機,動作溫柔而留戀,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滄桑,似乎正在進行某個艱難的抉擇。
看了一眼毅然決然和陶雅雯站在一起的小兒子,又看了一眼手上被他摩挲得油光水滑的打火機,代哲成深深的歎了一口氣:“算了……離廷最近确實鬧得過分了些,給他一個教訓也好。”
一句話蓋棺定論,同時決定了兩個人的命運。
代承業握着母親的手,在代哲成發話的這個時刻,悄悄的松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