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邊的行道樹下,兩個青年直挺挺的站在樹蔭裡,身體僵硬的隔着一點距離,誰都沒有開口。
易朝寒抿了抿唇,主動打破滞重的氛圍:“代家的情況複雜,也不知道代離廷和他的母親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我隻是不想你牽扯得太深。”
易朝寒語氣柔和下來,帶着退讓之意,和煜也因此松動幾分:“阿朝,是你說想多了解代離廷一點,我們才開始跟着冉學長一起行動,但現在你又想撇開我偷偷調查,所以你打算自己一個人卷進這個旋渦嗎?”
在代離廷這件事上,他們一直存在分歧,和煜已經多次表明自己的态度,阿朝卻總是顧左而言他,明顯遮掩着什麼。
“阿朝,避開我獨自調查代離廷對你有什麼好處嗎?調查完之後,你又打算做什麼呢?我不知道你心裡到底在顧慮什麼,為什麼不能對我坦誠一點,難道我沒有及時回應你的喜歡,我們就連朋友也不是了嗎?”
“這不一樣。”易朝寒并不擡頭看他,顯然不想讨論這件事情。
“哪裡不一樣?”和煜捏緊手指,嘴唇崩成了一條線,一字一頓的說道:“你是我朋友,代離廷也是我朋友,所以究竟哪裡不一樣呢,阿朝?”
代離廷這個名字就像一絲擦着鐵鏽的火星,精準無誤的掉進了易朝寒心裡堆積的汽油桶裡,火光瞬間灼起:“我已經告誡過你多少次了!代離廷很危險!很危險!你為什麼就不能聽我的話,不要去管他的事情不行嗎!”
和煜驚愕的看着突然爆發的易朝寒。
他其實認同這個觀點。
代離廷是一個危險的人,很多人都這麼說過,和煜自己也這麼覺得。
綁匪用刀架住他脖子時,代離廷那個興緻勃勃的眼神,至今依然是他噩夢中不可避免引起心慌的重要一環。
可即使如此,這也不是阿朝把心事全埋在心底卻什麼也不說的理由。
“阿朝!你總是讓我離代離廷遠點,你自己不也和代離廷糾纏不清,你們還上/床了,有什麼資格說我!”
他很久沒有和阿朝這麼吵過架了,以前是沒什麼好吵,現在是吵不起來,阿朝總是壓抑着什麼似的,一次一次的忍讓和後退,看着他縮頭烏龜一般的姿态,和煜自己也積攢了不少怒氣,這時吼出來居然覺得特别爽。
瞪着和煜毫不認輸的眼睛,易朝寒抿了抿唇,果然又一次忍耐:“對不起阿煜,剛剛是我沖動了……”
又來了,又來了。
每次都這樣,明明心裡很不爽,嘴巴上卻不說,裝作一副自己錯了的樣子。
“易朝寒!你他/媽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和煜氣得腦袋發昏,第一次全須全尾叫了好友的名字,頭上的樹葉仿佛都因他的怒吼在窸窸窣窣的震顫:
“是!你喜歡我,喜歡得很痛苦,所以捂在心裡什麼也不說!我理解,我特麼理解!可你有沒有考慮過一丁點我的感受!我他/媽把你當朋友,可你暗戀這事我卻是從别人嘴裡知道的!”
“你一句話不說,突然就變成同性戀了,突然就開始疏遠我了,還不知廉恥的和代離廷在教室裡親得火熱,如果我沒撞見,你還打算瞞我多久,就這樣瞞我一輩子,然後再也不聯系我嗎!?”
和煜越說越生氣,到後面幹脆把心裡的不滿一股腦全倒了出來:“沒錯,我是有點遲鈍,你喜歡了我這麼多年我都沒發現,這是我不對!可你擺出這麼一副壓抑痛苦的樣子給誰看!你他/媽收集了我一屋子破爛玩意兒,把我的照片貼滿牆壁,我他/媽說什麼了嘛!我們朋友這麼多年,讓我一下子喜歡上你确實有點勉強,但是為了讓你好過一點,我都打算和莉莉保持距離了,你還想怎麼樣!結果你還是什麼都不說,什麼都往自己心裡咽!你到底想我怎麼樣,阿朝,說出來不可以嗎?坦坦蕩蕩的告訴我不可以嗎?阿朝,我這麼努力的靠近你,你他/媽就不能稍微給我一點點反饋嗎?操!”
機關槍一樣的埋怨出口,如同鋒利的子彈射向對方,直到停下,和煜猶覺得不過瘾似的一腳踢到樹幹上,發出了哐哐幾聲恐怖的聲響。
易朝寒顯然被和煜這一頓輸出給驚呆了。
可是下一個瞬間,他臉上又不自覺的劃過一抹痛苦和絕望的神色。
易朝寒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天的出租屋,滿屋子翻飛的照片,如同星辰一般降落,和煜為了奪取他手中的匕首,将他撲倒在地,但匕首落下的那個瞬間,他胸腔裡閃過了一個恐怖的想法——幹脆殺了和煜,就在這裡,這樣他們就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直到現在,這個想法依然讓易朝寒的胸膛微微發熱,用一種令人感到恐怖的熱情和興奮占據了他的腦海。
他無法摒棄那一瞬間産生的興/奮感,就像他無法忘記自己一邊和代離廷上/床一邊掐着代離脖子時那種膨/脹的欲/望和熱度,以至于現在,他隻能在和煜關注的目光中,微微顫抖着手掌,捂住了自己的臉。
“對不起阿煜,我隻是不想傷害你……”
“我真的不想傷害你……”
易朝寒恐懼的顫抖起來,仿佛暴露在寒風中的一根小草,那雙被他刻意捂住的眼睛裡,不自覺的流露出了絕望和慌亂。
他一邊說,一邊顫抖着往後退,就像要跳進身後看不見的深淵。
這還是和煜第一次看到易朝寒這種表情。
他一步跨過去,握住了他的手。
易朝寒神經反射的要甩開,擡眼直射過去的目光十分尖銳,但是和煜沒有放開,反而握得更緊了。
冰涼的手心交疊在一起,濕漉漉的都是汗,就像無法通過眼角流出的淚水全集聚在了這裡
下一秒,和煜抱住了易朝寒。
易朝寒渾身一震,想要掙脫,和煜又加緊了力道,重重圈住懷裡的人。
“阿朝,不要動。”
皮膚與皮膚相觸,胸膛和胸膛相貼,他感受到了和煜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