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到車禍，易朝寒渾身上下的血液就開始倒流，那些壓抑的戾氣和暴怒瞬間沖破好不容易築就的堤壩，泛濫成災，一發不可收拾。

他提着拳頭就揍了上去。

但代離廷顯然不是吃素的，等反應過來後，他們就在醫院的走廊裡互毆了起來。

周圍迅速聚集起了圍觀群衆，代離廷卻依然死性不改，被揍得頭破血流，還抹着嘴角的血仰頭看他：“好久不見，一來就這麼熱情？”

“閉嘴！"

“呵呵呵，你還是老樣子啊！”

憑借着體力優勢，易朝寒再一次把代離廷摁在了地上，就像以往他們的每一次打架和互毆一樣，他對代離廷進行了絕對血腥和殘暴的壓制。

代離廷卻似乎天生懂得享受疼痛和暴力，嘴角興奮的勾起，眼裡折射出了暴力的渴望，那過于明亮的琥珀色瞳孔裡，倒映出了同樣愉悅的自己。

“易朝寒，你想在這裡殺了我嗎？”

代離廷看着他，突然這麼說到。

這是代離廷第二次對他說這話，第一次是在代離廷發現他出租屋小秘密的時候，當時他腦子一片混亂，盯着那張碰了和煜的嘴，忍不住親了下去。

這話就像一句詛咒。

易朝寒從中感受到了某種惡毒的意圖。

即使被打得頭破血流，地上的代離廷卻沒動，反而拼命抑制住了反抗的本能，他眼中閃現着瘋狂的神色，青筋暴露的手死死拽住易朝寒的襯衫，就像在催促他趕緊動手。

那股揮之不去的惡意更加清晰了，易朝寒忍不住要順着這句詛咒的誘惑沉淪下去。

殺了代離廷吧，就在這裡殺了他吧！

但就在這時，他卻隐隐約約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朝，住手！”

腦子混混沌沌的時刻，易朝寒第一時間沒能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隻感受到了這句話中的急切。

然後他聽到了拐杖杵地的聲音從圍觀人群的身後響起，正在急切的向他靠近，那個聲音又一次說到：“阿朝，住手。”

這時易朝寒終于意識到，這是和煜的聲音。

理智回來了。

易朝寒猛的住了手，回過神來，他被狼狽的代離廷眼中殘留的笑意所震懾，驚慌失措的從地上爬了起來。

剛剛站定，就對上了人群外拄着拐杖的和煜。

他果然在哪裡。

和煜拄着拐杖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停下時姿勢并不好看，但對上易朝寒的眼神後，不知為何又蹙着眉頭挪開了眼神。

易朝寒不由得心裡一緊。

“阿煜！”

他一骨碌爬起來，穿過嘈雜的圍觀人群，朝着和煜那邊趕去。

圍觀人群散掉後，易朝寒把和煜拉到了樓梯口，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阿朝，你最近有在做噩夢嗎？”和煜主動的開了口。

易朝寒下意識想說沒有，和煜卻沒有給他說話的機會，而是自顧自的繼續說道：“阿朝，我之前做了一個很可怕的噩夢。”

“？”

“夢裡，就在那個貼滿了我照片的變态屋子裡，綁匪被你砸成了肉醬。”

聽見這話，易朝寒心裡一咯噔。

他在夢裡殺死了和煜，和煜在夢裡看見他殺死了人。

“醒來以後，我就一直擔心這件事變成現實。”

和煜的聲音回蕩在安靜的樓道裡，話音剛落，一雙手突然從背後圈住了他，溫熱的體溫貼在一起，和煜從背後抱住了他。

易朝寒：“你幹嘛？”

“不要動。”和煜低低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易朝寒沉默了一下，想要掙脫和煜的懷抱，又擔心過大的動作會傷到他腿，輕輕掙紮了一下就放棄了。

“剛剛，我覺得你好像真的想殺了代離廷，就像我夢中的那樣。”

“阿煜，你先放開我。”

“阿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真的不想失去你。”

朋友這個詞刺得易朝寒心裡一痛，他突然就放棄了掙脫這個擁抱，讓自己沉浸在了這份久違的親密之中。

“阿朝，你什麼都可以告訴我的，我不會嘲笑你，隻要你願意告訴我的話，以後我們……”

以後什麼，和煜支支吾吾的沒有說出口。

和煜在盡力和他溝通，千方百計的挽留，盡管顯得笨拙，卻有一分讓易朝寒無法拒絕的主動。

但當他嘗試着放松身體回頭，看到卻是和煜異常悲傷的臉，就像站在岸邊卻拉不住溺水者的人，他露出了絕望而驚恐的神情。

易朝寒也不由的感到有些悲傷。

他與和煜從小一起長大，現在卻像隔了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即使抱在一起，能感受到對方的心跳，真實的話語卻堵在嘴角，無論如何也沒辦法開口。

易朝寒在心中歎了一口氣，沒讓和煜繼續說下去，而轉身安撫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阿煜，别擔心，夢都是反的。”

他違心的說道：“什麼都不會發生的，我們永遠都是最親密的朋友。”

“阿朝，你……”

和煜張了張嘴，有些話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

伴随着“吱呀”一聲推門聲，代離廷出現在了樓道裡，他花花綠綠的臉上還殘留着剛剛被殘暴對待的痕迹，神情卻是愉悅明快的。

就像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他沖站在一起的兩人說道：“和煜，看來我今天來的不是時候，過兩天我再來看你。”

說完就沖着兩人揮了揮手，從易朝寒身邊擦肩而過。

直到代離廷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樓道之下，和煜含在嘴裡的那句話依然沒有說出口，死一樣的寂靜在他和易朝寒之間拉出了一道天塹。

他明确的預感到，有什麼東西已經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