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個男人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魁梧,臉型略方,穿着一件淺色帶領的短袖體恤衫。時尚的短發,凸顯出睿智而又自信的額頭。方口燕颔,鼻梁挺立而圓潤,但最引入注意的還是兩道濃眉之下,炯炯有神如星辰般的一雙眼睛。
“非常抱歉,冒昧的打擾到您!我前天第一次來這家咖啡廳,就被深深地吸引。感覺這家店不僅讓人耳目一新,還富含深意;有些含義能體會一二,有些卻模棱兩可;十分想找人答疑解惑,請問您是這家咖啡廳的老闆吧?”錢健君剛一落座,就直奔主題地說出來意。
薛霁月淡淡一笑,“謝謝您的厚愛!在店裡,我們希望大家沒有所謂身份地位的束縛,平等交流。”
“那我就直接請教了!首先,我就并不是很确定,店名——一寸寸的光陰,究竟有什麼内涵?”
“您客氣,就是個名字,一千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錢健君顯然并不滿意這個答案,換了個角度刨根問底,“誠然,各自的感受會因人而異。可是,能否告知您取這個名字的初衷呢?畢竟,這會與這家店的整體思路息息相關。”
薛霁月并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回了一個問題,“那如果名字是‘一寸光陰’,您會是什麼感受呢?”
“一寸光陰,自然而然地會想到:一寸光陰一寸金,這個耳熟能詳的成語。時間一去不複返、必須視若珍寶,給人感覺很激勵、很奮進但也感覺很緊迫。”錢健君略作思考後回答道。
确如錢健君所說“一寸光陰一寸金”實在是婦孺皆知,可是此時被說出來,卻一下子又把腦海深處清亮的聲音幻化回來,如同薛霁月的心髒停跳了一拍——不是很痛,而且就那麼一瞬,但困困的、倦倦的、酸酸的、皺皺的、空落落的。薛霁月借一口拿鐵順服了情緒,才又問道:“那中間加了兩字之後,您再感覺呢?”
“一寸寸的光陰。”錢健君又念了一遍,像品咂咖啡,悉心品味着,然後邊琢磨邊開口表述着自己的感受:“感覺更強調時間的零碎,或者說是碎片化的時間,同時也就感覺更舒緩。”
薛霁月微笑點頭。
得到肯定的錢健君并沒有止步,而是想進一步深挖根源,“四個字确實容易讓人覺得更有力量,同時也更為壓迫。打破這個固有的節奏,就會更平和更有餘韻,高!隻是,這就是您的初衷?”
“算是吧。橫看成嶺側成峰,即使是自己的想法,也會有不同的解讀。”
确實在理,但還是差強人意,錢健君于是換了個問法繼續探究:“非常抱歉,我确實感受到了您所希望表達的那種感覺,可我還是想問,舒緩放松的方式可以說是不勝枚舉,為何您選擇了時間這個維度?”。
“因為制約我們最深的桎梏就是時間!”
“您這裡的咖啡真不錯!”面對如同機鋒的答案,錢健君也借着品嘗咖啡之際,低垂着做出一番思索後才再次開口,“确實在時間面前我們無力反抗!”
沒等薛霁月表态,自信和驕傲又重燃了錢健君灼灼的目光。他引經據典地補充道:“但時間也不完全就是洪水猛獸!屬于自己的時間,還是完全可以掌控的!同樣的時間有人可以用來彪炳千秋,有人卻隻能渾渾噩噩。所以才會有太史公的感歎‘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所以才會有《易經》第一卦乾卦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透着信心和堅定的雙眸,閃爍着熠熠星光,再配合铿锵有力的腔調和熟悉的台詞,漸漸和之前浮現過的印象混淆,成破曉的号角,清亮而悠遠……在虛幻和現實中刹那的迷失,使得薛霁月一陣魂不守舍,但很快她又調整過來,“這麼說您對自己的時間,很有把握了?”
“這個,我們大家誰不能把握自己的時間呢?除非是被限制自由。”
“那您有沒有感覺時間匆匆而過,仿佛收獲滿滿,又仿佛兩手空空的時候?有沒有感覺時間完全不夠,使出渾身解數,還感覺分身乏術的時候?”
兩個問題攜着各種回憶,仿佛呼嘯而來的子彈瞬間擊潰了錢健君的觀點,隻剩下多年的慣性還支撐着最後的倔強,“那難道我們就放棄反抗?面對時間聽之任之、放任自流?沒有時不我待的奮鬥,沒有隻争朝夕的拼搏,人生還有何意義?”
似曾相識燕歸來,強烈的熟悉感襲上心頭。但雁過長空,影落寒潭,很快就了無蹤迹。隻剩下仿佛是封印中松動出的一縷精魄,憑着本能在還原着跨越時空的對話,“我有一個故事,你要不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