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那輛馬車的車夫笑了起來，充滿了對拿侬滑稽動作的嘲笑，但還不等拿侬怒目而視，這架馬車的主人伸出了頭來，嚴肅訓斥了他沒有同理心的取消。

“阿諾！你不該在撞翻了無辜之人的馬車之後，還惡意嘲笑他們！”

車夫頓時偃旗息鼓，就見這駕馬車的主人走了下來，雖然個子中等偏矮，但面容儒雅，一頭黑色的短發引人注目。

這絕對是一位紳士，因為他竟然挽起了自己昂貴的西服袖口，蹲下身幫助拿侬撿起了地上的面餅來，很快他驚訝地發現一整輛馬車裡竟然全都是面餅：“上帝，全巴黎的面餅都在這裡了嗎？”

拿侬無辜地眨了眨眼：“先生，我們隻是領了一個莊園的聖餐而已。”

在紳士先生的大力協作之下，拿侬終于将掉落出來的面餅收回了籮筐裡，就聽這位先生道：“非常抱歉這是因為我的原因，讓你們的聖餐蒙受了塵土，我願意做出賠償。”

拿侬看着他的眼睛，這是一雙溫和的、帶着歉意的黑色眼睛，拿侬想了想就道：“這沒有什麼，先生，東西還在呢，如果您非要賠償的話，給我的車夫一點醫藥費就行。”

紳士露出了笑容，他從車上拿出了兩枚金路易，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了一眼金路易卻露出了有些厭惡的神色，明明拿侬能感到他并非是個自恃身份高人一等的貴族，但金路易卻像髒了他的手似的，被他随意抛灑在了地上：“拿去吧。”

但車夫卻很驚喜地撿起了兩枚金路易：“這傷看起來很值得！”

被撞了一下，居然就有四十法郎的收獲！

“這是巴黎聖母院的聖餐？”紳士忽然問道：“巴黎聖母院的免費聖餐發放了幾天？”

在聽說是五天之後，紳士又露出了凝重的、不贊歎的神色：“……我那野心勃勃又不知節制的妹妹啊。”

等到被撞的馬車走遠了，他還在低聲感歎：“竭力說服皇帝推行大陸封鎖政策，好将自己莊園的産出賣出高價，而賣不出去的面粉，卻又假慷慨之名做成了面餅面包，免費分發給市民……”

他看着皇宮的方向，剛才他就是從那裡出來的，因為政見不合以及私人的原因，他和皇帝陛下吵了一架，還不等氣消就駕車離開了皇宮。

“那個指揮千軍萬馬的法蘭西星辰已經褪去，變成了酷熱的烈陽，它不再思考建立帝國的意義和初衷何在，而是肆無忌憚地擴張着自己的光芒，并不考慮人們是否能在這樣炙熱的溫度中得到絲毫的喘息。”

……

拿侬像個英雄一樣凱旋，當她把四框面餅從馬車上搬下來的時候，得到了莊園上下的熱烈歡迎。

“拿侬，你一個人搬回來的？”

歐也妮瞪大眼睛，“這麼多的面餅！”

葛朗台袖着手圍繞着馬車轉了一圈，“馬車的輪子沒壓壞吧？其實你還可以多裝一筐的，拿侬，你完全可以徒步走回索漠城嘛！”

拿侬：“……”

巴黎的修女真應該再見識一下葛朗台的摳門！他的摳門，才是真的摳門！他的悭吝，才是真的悭吝！

拿侬對她眨眼的歐也妮，很顯然，隻要有多餘的事情分散葛朗台的注意，他就不會頻繁關注着歐也妮的嫁妝箱，看來隻要她們謹慎小心的話，六個月的時間應該可以安然度過——

六個月之後，等巴黎的債券提取出來，百分之十的利息扣除格拉桑銀行的貸款利率，最後拿侬能拿到手的，應該在四千法郎左右。

就可以還上歐也妮的資金了。

至于為什麼不期待着橄榄的利潤——因為拿侬很清楚，橄榄的利潤低，回本周期長，而且還需要不間斷地往裡投入，但拿侬沒有時間了，她給自己最多六個月的時間，六個月，就要還上歐也妮的資金。

所以巴黎債券所正在發行的國債，就成為了拿侬短擇的目标。

不過這個國債可大有門道，就像衣帽店裡亨利質疑的那樣，既然購買國債的話，為什麼不選擇長期持有，明顯長期的利率可以達到20%，這幾乎是其他債券無法達到的天文數字——而非要在六個月的時間裡買入和兌出，其實原因很簡單，但别人不會猜到，隻有拿侬心中有數。

因為拿破侖發行這個債券的原因是預備打仗，但即将到來的戰争不像他其他戰役一樣充斥着輝煌的勝利，這是一場艱苦卓絕而且注定失敗的戰役，這是大革命後，法國頭一次嘗到真實的戰敗滋味，慘敗的結局甚至要皇帝都要為他的抉擇付出代價。

這場戰争瞄向了遙遠的俄羅斯，皇帝錯誤地選擇了對手，而讓他的帝國士兵深陷極端的嚴寒天氣和惡劣的補給中，六個月後應該就是戰争号角吹響的時候——

拿侬非常确定那将是國債最瘋狂的時候，也許10%的利率還會水漲船高，但她更加确定，那恰恰必須要抛出的時刻，因為從那以後的每一天，都會有無數的法國士兵因此殒命，戰争的結局不是讓其他的國家支付戰争賠款，而是整個法蘭西為戰敗買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