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紅長發的女人高高坐在撒旦的王座之上,唇邊勾勒出不屑的冷笑,眼中湧動着混雜着冷漠與恨意糾纏的浪潮。
紅海的那位絕不會坐以待斃。而留在天堂的那位,也必不能獨善其身。
利維坦走後沒多久,瑪門也離開了,宮殿裡隻剩下薩麥爾和阿斯蒙蒂斯。
“你還想着米迦勒?”薩麥爾也不繞彎子,直接問道。
阿斯蒙蒂斯點了點頭。
薩麥爾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當年在天堂時他對米迦勒和阿斯蒙蒂斯的關系就心裡存疑,但他和米迦勒關系不錯,米迦勒救過他的命又幫了他好幾次,薩麥爾也不好意思捅破那層紙,還得幫着他倆打掩護。
三界隔絕之後,薩麥爾甚至在心裡偷偷的松了一口氣——揣着這見不得天使的秘密,他幾千年都沒睡好過。
唯一沒預料到的是,阿斯蒙蒂斯居然在十萬年後還惦記着米迦勒。
“對瑪門态度好點。”
薩麥爾知道在米迦勒的事情上他說什麼都沒用,索性換了個話題,“他畢竟是陛下唯一的孩子。”
瑪門是路西法與莉莉絲之子,地獄的小王子,七宗罪之貪婪。按理來說,瑪門也該是個堕天使,偏偏當年莉莉絲堕落時自斷羽翼成為魔女,連帶着瑪門出生時也沒有翅膀,是個徹徹底底的惡魔。
阿斯蒙蒂斯十萬年前雖然選擇跟随路西法堕天,但米迦勒依舊成了他與魔王之間的隔閡,薩麥爾心知肚明,阿斯蒙蒂斯對路西法心中有怨。而瑪門,大概純屬誤傷。
“你要真想他,就去找他吧。”
薩麥爾不是不能理解阿斯蒙蒂斯的想法。先遇見米迦勒的是阿斯蒙蒂斯沒錯,隻是感情這種東西,有時候并不分先來後到。先遇見莉莉絲的是他,陪在莉莉絲身邊數萬年的也是他,但莉莉絲最後還是嫁給了路西法。
心愛之人遠隔天涯,還是近在眼前卻琵琶别抱,薩麥爾也不知道自己和阿斯蒙蒂斯比起來,到底誰更慘一些。
“等空間亂流平息後再說吧。”
阿斯蒙蒂斯搖了搖頭,“紅海那邊對巴比倫管得很嚴,我想混進去很難。”
巴比倫,創世山,約旦河歸根到隻是往來于三界的“綠色通道”,除開這三個地方,想往來三界還有更簡單粗暴的方式——穿過界與界之間的虛無之地。缺點是距離遠,耗時長,走巴比倫眨眼到的距離直接過去要幾天。
薩麥爾卻神色微妙的看着他,“你不會是怕見米迦勒吧?”
阿斯蒙蒂斯沉默了片刻。
“不會。”他輕聲道,他說過,他會期待與我重逢的那一天。”
米迦勒,一向是個遵守承諾的天使。
紅海,約旦河邊。
“不能花錢插個隊嗎?”
米迦勒刻意壓低的聲音從黑色的鬥篷後面傳出。
“不是你說要低調點嗎?你要不怕麻煩我帶你走虛無之地吧。”微帶無奈的嗓音從一邊響起,一隻手伸過來,替他扯了扯有些歪掉的鬥篷,“臉遮好了。”
米迦勒低頭把自己領口處的帶子又系緊了些,輕輕的“嗯”了一聲,目光卻越過前後左右密密麻麻不同種族的生靈,落到河邊一眼望不到邊際的紅色花海上。
黑色的河水汩汩流淌,這條起源于失落之城蛾摩拉,橫貫大半個紅海和七層地獄,最終彙入無間深淵的約旦河,岸邊永遠種滿了血紅色的玫瑰——紅瓣黑葉,傳說中的卡羅拉。
“沒碧凝宮那些好看。”米迦勒懶洋洋的道。
“你送我的,怎麼可能一樣。”洛斐斯悶聲笑了起來,低沉悅耳的聲音仿佛貼着他的耳畔低語,傳來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米迦勒下意識的拍手想去摸一把耳朵。手指剛剛一動,卻被另一隻探進他鬥篷下的手握住了。
洛斐斯的手掌很冰,血族天生都是沒有體溫的,米迦勒卻在那隻手握上來的時候猛然顫抖了一下,仿佛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一般。他想把手縮回來,洛斐斯卻擋住他的手腕,和他十指相扣。
“走了,上船吧。”
洛斐斯牽着他的手,走在他的前面,回過身來拉了他一把。
他好像,很久都沒有真正的放松過了。
米迦勒十指微縮,無聲的回握住了洛斐斯。
小船順着約旦河順流而下,恍惚間居然給了米迦勒一種歲月靜好的錯覺。
多可笑。
在天堂的十萬年,明明那裡才是他的家鄉,他卻終日輾轉在不斷重複的忙碌之中,十萬年的時間也不過像一天過了幾百萬遍;在紅海,他卻第一次覺得自己重新活了過來。
黑暗的虛無逐漸消散,遠處隐隐浮現城市的輪廓。雖然小船像是隻漂過了一段空茫的原野,但米迦勒知道,他們已經在另一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