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雖然聽不明白,卻也能從那些時不時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和不合時宜的笑聲判斷出來,這裡沒有人歡迎自己。
直到一次訓練中,他被隊友暴力鏟倒,躺在地上痛苦地來回翻滾。
他聽到人群裡傳來一聲玩笑——當心點,盧卡斯,這可是來自拉瑪西亞的未來之星,被你踢殘了怎麼辦?
随即,四周的人們哄笑起來,直到教練的怒吼聲蓋過笑聲。
一番檢查後,他獨自一人被隊醫留在理療室裡休息。
連日的委屈在那一刻化作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
他緊咬着嘴唇,不敢出聲,生怕被人聽見。
可惜事與願違,齊清佳恰好推開虛掩的房門,邁入理療室。
艾托慌張地擦掉臉上的淚水,恨不得直接鑽進地縫裡。
齊清佳愣了一下,随即悄悄退了出去,片刻後才敲了敲門,再次走進來。
“你就是艾托·費爾南德斯,對吧?”她問,聲音輕柔、悅耳。
艾托點了點頭,神情十分拘謹,“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齊清佳,俱樂部的球員聯絡官。”齊清佳微微一笑。
那天他們聊了許多。
她說,沒有人說在巴斯克生活就一定要說巴斯克語,她也不會,甚至她的西班牙語口音還很搞笑——雖然他并不這樣認為,于他而言,能聽她說話已經是這些天最幸福的事了。
她還說,拉瑪西亞就算要平賬,也不會随便抓一個什麼人丢給巴裡奧尼亞,伊納西奧主席又不是傻子。
所以,他一定是出衆的、擁有無限可能的球員。
他時常回想,自己的心似乎從那時開始就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了。
明亮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進房間,天放晴了。
*
意料之中,這場堪稱災難的引援帶來的餘震才剛剛開始。
上午十點,齊清佳準時來到新聞發布廳。
裡面坐着不少媒體記者,想來大家都覺得這位價值三千萬歐元的冬窗标王很有新聞價值,雖然很大概率是醜聞。
安東尼奧和主教練安赫爾正坐在台上低聲交談着,哈維爾和安娜則在台下和幾家相熟的媒體記者“閑聊”。
齊清佳走過去,和大家簡單打了招呼,然後不動聲色地把安娜拉到一邊。
“馬特奧呢?還沒到嗎?”齊清佳低頭瞥了一眼手機屏幕,他已經遲到将近十分鐘了。
安娜幸災樂禍地笑了一聲,“在路上了。他說這是在西班牙,沒有人會介意他遲到幾分鐘。”
齊清佳不可置信,手指在太陽穴上點了點,“他腦子還正常嗎?”
“我倒要看看他還能惹出多少事來。”安娜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
正說着,馬特奧推門走了進來。
他戴着一副Gucci的黑金邊墨鏡走進來,頭上扣着一頂布滿銀色鉚釘的水洗藍牛仔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
身上是一整套純黑色的衛衣衛褲,腳踩Balenciaga的黑色老爹鞋,鞋底還沾着明顯的泥印,一副上一秒還在紐約街頭推銷自己的說唱磁帶的模樣。
他身後還跟着他的女友,一個高挑、性感的金發女孩。
雖然化着濃妝,依舊能看出眼角眉梢的稚氣,至多不會超過二十歲。
馬特奧雙手插兜,大剌剌地走上台,向安東尼奧和安赫爾簡單點頭示意,拉開最中間的椅子坐下。
女友也打算跟上台,卻被安娜攔下,安排她坐在不起眼的角落裡,離媒體的鏡頭越遠越好。
随着安娜的手勢,安東尼奧正式為這場發布會開場。
“首先歡迎各位媒體工作者到來,請允許我向大家介紹我們的鋒線新援——馬特奧·洛佩斯。”
台下響起一陣此起彼伏的快門聲。
馬特奧挑了挑眉,象征性地揮了一下手,那架勢好像他今天不是來簽球員合同,而是來收購俱樂部的。
齊清佳抱着手臂,默默觀察,眉頭越皺越緊。
“Backline Whistle,約翰内斯。”
第一個舉手提問的正是那位以“挖得深,問得狠”而聞名得獨立媒體人約翰内斯。
他曾是Marca的資深駐地記者,後來據說因試圖曝光某豪門高層的不當行為被“請辭”。
此後,他以獨立記者身份繼續在足壇攪動風雲,深受同行敬畏,也讓各俱樂部公關經理頭疼不已。
齊清佳悄悄看了一眼坐在前排的安娜。對方面無表情,但唇角卻仿佛壓着一點笑意。她顯然對約翰内斯的出場毫不意外,甚至,可能正樂見其成。
“你好,馬特奧。”約翰内斯的開場溫柔到幾乎讓人起雞皮疙瘩,仿佛在采訪一位老朋友。
馬特奧沒搭腔,隻是微微挑了挑眉,示意他繼續。
“過去兩個賽季,你在巴黎和切爾西的場均出場時間不到五十分鐘,進球率是零點三。”他低頭翻了翻筆記本,語調平穩,字句裡卻透輕佻,“現在,你是英超射手榜倒數第四。”
他擡起頭,目光犀利,話鋒一轉,“馬特奧,面對這些數字,你依然覺得自己值三千萬歐元?還是說,這筆轉會隻是足球市場的一次……情緒性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