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清佳非常清楚自己有多想見到他,卻又害怕面對他。
她默默祈禱,但願他還沒回家。
可遠遠的,客廳的燈已經亮了,她握着方向盤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了些。
齊清佳把車停好,留露西亞在車上,自己先去按門鈴。
片刻後,艾托打開房門。
他怔在原地,笑容瞬間凝滞在臉上,眼神裡滿是訝異和疑惑。
齊清佳下意識避開他的目光,清了清嗓子,盡可能自然地解釋:“我送露西亞回來。”
“露西亞?”艾托皺起眉,視線越過她望向車邊,随即匆匆略過她,快步走了出去。
齊清佳歎了口氣,快步跟上他。
她有些不合時宜地觀察着他的步态——他的恢複情況似乎比她預期中好一些。
艾托打開後備箱,迅速把輪椅搬下來,随即走到副駕駛前,一把拉開車門。
“尼科呢?” 他聲音壓得很低,卻藏不住怒意。
露西亞斜了他一眼,“你呢?我給你打那麼多電話你也沒接。”
艾托低頭看手機,屏幕上是一串未接來電,十六通,全是露西亞的。
他揉了揉眉心,再擡頭時語氣更重了:“所以,尼科呢?”
露西亞不耐煩地反問:“你那麼關心他幹什麼?能不能多關心我,多關心佳!”
艾托一時無言,目光下意識掃向齊清佳,卻什麼也沒說,隻是皺着眉。
齊清佳卻莫名心虛,偏過頭去裝作在整理後備箱。
“你趕緊抱我下來啊!”露西亞沒好氣,“你是打算讓我今天住在佳的車裡嗎?”
艾托不說話,上前一把将她打橫抱起來。
他的動作比平時重得多,露西亞的後腦“咚”得撞在門框上。
“艾托,你有病吧!”她氣得直接一拳錘在他肚子上,然後費力地搖着沒電的輪椅往前挪。
“你才有病,露西亞。”艾托一邊反駁,一邊伸手去推輪椅。
“我有病全世界都知道,用不着你提醒!”露西亞頭也不回地吼,“别跟着我!”
此時,隻剩他們兩個人站在車邊。
齊清佳手足無措地關上後備箱,雙手在身上來回擦了擦。
“露西亞和尼科……他們應該又吵架了。”齊清佳低聲道,“但尼科沒走,我……看到了,就在附近。”
“謝謝,麻煩你了。”艾托點頭,回答得禮貌而疏離。
她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大概應該說“不客氣”,然後說“再見”,可她竟然舍不得。
哪怕隻是一起站着,連一個眼神都沒有,這種似是而非的沉默也讓她意外地感到安心。
“你今天去做心理評估了嗎?”她終于還是先開了口。
艾托隻是“嗯”了一聲。
“那就好。”她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那我先走了。”
“為什麼還要關心我?”艾托突然問,“不是說結束了嗎?”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可以被風吹散,裡面也聽不出情緒。
齊清佳沒有擡頭,神情藏在夜色裡,淡淡地開口:“你小時候我也這麼關心你,可能是習慣了吧。”
艾托眉頭微蹙,眼神一點點黯淡下來。
“可我早就不是小時候了,别再這麼對我。”
她怔住,抿了抿唇,半晌才輕聲說:“好,以後不會了。”
說完,艾托沒有絲毫猶豫,轉身進屋,把門帶上。
齊清佳站在原地,自嘲般地笑了一下,然後坐回車裡,緩緩發動、駛離。
艾托站在玄關,看着那輛車消失在夜色盡頭,心口像被挖空了一塊。
*
回到房間時,原本放在茶幾上的婚禮請柬已經不見了。
艾托走到垃圾桶前,低頭一看,那張印着潔白的紙卡靜靜躺在最上面,被折得不成樣子。
他彎腰撿起來,理了理折痕,擦幹淨背面的污漬,然後轉身走進廚房,熱了一杯牛奶。
敲門進入卧室時,露西亞正裹着薄毯,在陽台看星星。
艾托悄悄走過去,把牛奶遞到她手邊。
露西亞沒說話,接過杯子,抿了一口。
他們從小并不那麼親密。
雖然年紀相差不大,但艾托大部分時間都泡在訓練場上,露西亞說他不是在比賽,就是在準備比賽或者去比賽的路上。
她出事那時,他正在塞維利亞集訓,連消息都是助理教練事後告訴他的。
他站在她身邊,輕輕理了理她被海風吹得蓬亂的頭發。
“不管發生什麼,我都在你身邊,所以不要害怕。”
露西亞垂下眼睫,笑了笑:“我知道。”
緊接着,她皺起鼻子,“但我可不想讓你照顧我。你太笨了,剛才我腦袋都被你撞出個包來!”
“哦?”艾托低頭靠近她,“哪兒?讓我看看。”
話音未落,他突然伸手,在她額頭上結結實實地彈了一下。
“啊——!”露西亞被猝不及防地痛叫出聲,“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艾托!”
艾托早就轉身躲開,一邊往外走一邊喊:“喝完記得刷牙,杯子洗幹淨,别又給我放床頭。”
“知道了,媽媽!”露西亞翻了個白眼,沖他背影調侃。
卧室門輕輕關上,房間安靜下來。
牛奶的溫度透過掌心的皮膚蔓延至全身,她感覺鼻子酸酸的,急忙擡頭繼續看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