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明乾握住劍柄,鄭重其事答“好”。
“你們先說說,要尋的人大概是什麼樣子。”胡碟道。
謝明乾猶豫道:“我們未曾見過他,隻知他家裡世代都是采藥郎,那狸貓墜子是他家傳之物,十分特别。”
“采藥郎……”胡碟指腹摩挲着袖口,喃喃念着這個詞,思考着什麼。
她道:“采藥郎常年與藥材打交道,身上有很濃重的藥味。可是碎屍之後血腥味和屍臭交雜,根本辨認不出。”
謝明乾道:“那豈不是無法判斷了?”
胡碟專注思考着,定定搖頭,輕緩道:“未必。他年齡幾何?”
“約莫四十多歲。”
胡碟垂眸,而後堅定望向他道:“等仵作的結果。”
謝明乾看着她泛着光澤的黝黑眸子,有些恍惚。
胡碟的那雙冷眸,素日裡冷靜,但當她真正着一個人時,卻充滿了溫熱的力量。
他捏緊了拳頭,堅信前路如今日之陽光,耀眼澄澈。
“各位大人久等。”
仵作進門,這間小小的屋子裡便湧進暗暗的腐爛之氣,似有一瞬凝結呼吸之感。
春二兩眼一黑,恨不得現在暈過去,逃也似的翻牆上瓦。
胡碟先開口道:“您受累了。請問貴姓?”
仵作取下掩住口鼻的手巾,是個滿臉皺紋但卻精神矍铄的老頭,操着蓮縣口音,微笑道:“大人客氣了,免貴姓沈。”
“沈老伯。”胡碟施了一禮,溫和笑道,“我不是什麼大人,叫我小胡便好了。”
沈老伯抖了抖花白的胡須,道:“我與你們說說死者的情況。”
屋内幾人都憋了一口氣,屏氣凝神等着沈老伯的話,偶有風兒從窗外透進,吹得汗濕的後背一陣清涼。
“屍塊碎裂得大小不一,胸膛肚腹部分的肉塊拼起來較困難,我便先将四肢和大塊的骨頭處拼接起來。”
“死者是個男性,年齡應是比較輕的,不到三十歲才是。”
四下寂靜無聲,所有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凝重的氣息抽離,似鐐铐加身的犯人終于卸了枷鎖般輕松。
謝明乾發顫的手牢牢抓住胡碟手腕,眼中充滿希冀的光:“不是……不是采藥郎對不對?”
胡碟也松了口氣,将手腕上青筋乍現的手一根根掰開,清冷的聲音如冽冽溪水:“對。”
謝明乾眼笑眉舒一把抱住破山,破山伶俐地偏開頭往屋外蹿去,背過身拔劍作勢要砍,兩人比劃着,跳出門外。
“那除此之外,可否還有其他特征?”胡碟不會被乍然之喜沖昏頭腦,冷靜詢問道。
“此人四肢粗壯,尤其手臂十分健壯有力,食指粗糙,想來平日勞動不少。”
四肢粗壯。
胡碟雙眸凝起,光彩熠熠,如餓狼見到遠山上的獵物。
“多謝沈老伯。”
她留下這句話,便也走出屋外去,衣袂紛飛,清瘦纖長的身影如蝶翩跹至。
“春二。”
“幹嘛?”日頭漸矮,雲彩遮住了暖陽,生了些許涼意,春二發絲飄亂,坐在屋頂上吹風。
“走,咱們去酒鬼家看看。”
謝明乾跑過來,額角滴落一滴晶瑩的汗水,“我也去。”
“如今已知曉死者不是采藥郎,且其身份也明朗了些,幽王殿下不去追人,反倒在這裡追查碎屍案,”胡碟道,“真是大昭之福,禹城之幸。”
徐友來和沈老伯客套了幾句,這會踏出門檻便聽見這句話,欣喜溢于言表:“身份明朗?此話怎講。”
“我們去見見酒鬼的家裡人,問問情況,水落石出便不遠了。”
“胡屠戶說今日便是今日,真神啊!”
謝明乾道:“如今确實知曉死者不是采藥郎,可我也沒有追蹤的頭緒呀。”
“聽着。”胡碟道,“采藥郎為何來禹城?”
“估摸着……”
謝明乾正欲回答,胡碟潇灑一揮衣袖道:“不知道也無妨。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人挪能活,靠自己一個人是不夠的。”
“他來禹城,是否在這裡有親人朋友?又是否帶夠了盤纏?若在此地孤苦無依,那麼他會不會繼續自己的老本行以謀生。”
“故而,”胡碟眯起柳葉眼,帶些笑意道:“除了查他可能存在的親人好友,還需去查查醫館,再搜搜西門外那些蔥茏青翠的山。”
“春二。”
她舉起手,随意地揮了幾下,掀起涼風似雲霧盤旋。
“去看看你許姐姐。”
話音未落,碧衣如蓮,随風點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