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便猜到,許姑娘和南都那許多婦人一樣會有變數,卻不知變數在哪裡,抱着一份期許。
她輕拍胸脯,反複告訴自己,每個人都不一樣,莫要被從前迷了眼睛。
“許姑娘的證詞雖然有些出入,可卻不影響我們對這案子的判斷。”胡碟沉吟片刻,徐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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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鑒堂。
子時已過,夜晚安靜極了,燭火也如渴睡的人,一下下打着盹。
“幽王殿下,徐知縣。”胡碟背着手,立于月華流光之下,“我們也來做一遭神探,你們覺得,兇手會是誰呢?”
“我覺得是色鬼。”徐友來捋了捋胡子,笃定道。
“那海棠紅提花綢便是最有力的證據,無論怎麼狡辯,我都覺得他脫不了幹系。”
謝明乾斟酌片刻,猶豫看向她道:“我倒認為,是賭鬼報複,方才我們雖去醉紅軒問了色鬼的事,可我覺得毫無用處呀,說不定那紅布,真的就是和胡老弟的一樣,半道上被賭鬼撿了去。”
胡碟聞言淺淺笑了一下,這一下,有些晃眼。
她道:“也對,也不對。若是寫到南都神探集裡,這故事該這樣講。”
有一男子,姓甚名誰暫不論。
忽有一日,天賜洪福發了财。
财寶好,何處了,娶個媳婦生個寶,鄉裡鄉親都說好。
怕隻怕,這男子,大搖大擺露了富,豺狼虎豹都來了。
禹城裡,東街巷,有個黑心髒賭坊,老闆眼珠滴溜溜,伸手想把錢抓了。
城東打漁漢,通河裡撈魚把錢賺,啥事都裝酒裡幹。
有一日,遇上黑心老闆錢抓手,兩人眼珠滴溜溜,伸手想把錢抓了。
打漁漢,請吃飯,這男子昏頭昏腦套裡鑽。
禹城裡,東街巷,黑心賭坊他要鑽。
這一去,千金賠了,玉盞也換,打碎骨頭做賭漢。
打漁漢請君入甕,錢抓手甕中捉鼈,這倆人,齊心協力把贓分。
打漁漢,左手金銀右手玉,揮霍财寶家不管,家中有娘子,貌美如花豔,日日走針線。
城南教書郎,白面書生浪蕩郎,學柳郎煙花巷柳,如乞兒身無分文。
見那打漁漢,娘子如花賽貂蟬,眼珠滴溜溜轉。
牆頭上,閨房外,他側耳把聲聽。一聽,肉跳心驚,再聽,心生妙計。
他到東街賭坊去,找賭鬼醉紅軒把話一叙,挑撥離間道真相,賭鬼悔不當初心有氣。
三人相約春分夜,教書郎幫忙,叫打漁漢有來無往,醉紅軒盜走紅布一塊,将打漁漢碎屍塊。
要問教書郎,作何思量,色字頭上一把刀,隻想月兒彎彎黃昏後,打漁漢家中,将他娘子私藏!
徐友來聽來,心中竊喜,自己真的要被記入南都神探集啦!
“不過這、這什麼意思?”徐友來摸不着頭腦,“你、你是說,那酒鬼為了财,和賭場老闆合夥坑騙賭鬼,後來色鬼打起了許姑娘的主意,去偷聽時發現了這個陰謀,色鬼将一年前的這個局說給賭鬼聽,賭鬼怒上心頭,兩人一起殺了酒鬼?”
“沒錯。”
“可是我總覺得這當中還有許多未明的事,比如說色鬼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你說的聽牆角,隻是猜測吧?”
“這個問題,自然要去問色鬼自己了。”
“可是這色鬼眼下蹤迹全無啊,”徐友來皺着眉頭,“這不是廢話麼……”
“他不在,便設局讓他來。”胡碟看他一眼,眼中精光閃閃。
“這又該如何做呢?”
“如若推斷無誤,色鬼大費周章除掉酒鬼,就是為了獨善其身地将許姑娘搶過來。你想,他們殺了人,為什麼一定要碎屍呢?就是因為銷毀屍體後可以混淆視聽,一來,他可以僞裝成受害者,避免被懷疑。二來,等過段日子,案子若找不到兇手,也就還可以再光明正大回來。”
“所以,”胡碟意味深長道,“他一定在不遠的地方,一定會回來。”
“他若是現身,一定會去找許姐姐,對嗎?”春二眨了眨眼睛,猜想道。
“對。”胡碟道,“今日我們大搖大擺去了醉紅軒,那兒是色鬼最常去的地方。我們再放出消息,說碎屍案破不了,兇手和死者都沒能抓到,他放松警惕,一定會急不可耐地回來。”
“春二。”胡碟看向春二,“到時你寸步不離地蹲守,一舉抓住那色鬼!”
“好!”春二熱血澎湃,堅定地點頭。
“抓住色鬼,這案子的細節便可确定,到時,就算許姑娘仍不松口,也可認定死者,将兇犯緝拿歸案。”
謝明乾佩服道:“好計策!”
徐友來“哎喲”一聲,大笑道:“原來白白走一趟醉紅軒,不是為了線索,而是為了做局啊,難怪要叫我大張旗鼓進去,又不許我追問阿櫻姑娘!”
但對胡碟而言,醉紅軒可是來對了。
“不過我實在納悶,”春二歪着頭,“我是暗衛,五感異于常人,記憶也自然不差。許姐姐分明說過有胎記的,怎麼矢口否認呢?”
胡碟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已經有了些許猜想,拍拍她的肩:“天明之後,我與你一同前去,一問便知。”
她交代了幾句,心裡想着那金簪的事,急匆匆離開了。
前腳剛走,後腳一個全身黑的蒙面女子便出現在謝明乾面前,露出一雙死氣沉沉的狹長鳳眼,從懷裡掏出幾本話本。
謝明乾接過來,有些期待又有些難以啟齒地開口:“阿九……可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