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些無奈，季凡一路上都在念叨，唯恐他忘了。
姥姥一眼就看到她眼睛上的紗布，擔憂地上前查看，“眼怎麼了？”
“今天被馬蜂蜇了一下，有點腫就去衛生院抹了藥。”
“嚴重嗎？”
季凡挽着姥姥的胳膊，“不嚴重，放心吧。”
姥姥又看向他們騎過來的電車，“這是你買的？”
“嗯，以後我要經常在村裡巡視，騎車方便些，我讓周璟坤跟我一塊去買的，便宜好幾百塊錢呢。”
她故意誇張的語氣把姥姥逗笑了，看向一旁的周璟坤，“小周，真是麻煩你了。”
“不麻煩姥姥，那我先回去。”
“别走了，留下吃飯吧。”周銀玲突然從屋裡出來，盯着周璟坤笑得瘆人。
她怕周璟坤不認識自己，先自我介紹，“我是凡凡的媽媽。”
他輕輕颔首問好，“阿姨您好。”
季凡看周銀玲這熱情的模樣就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不會讓她如願的。松開姥姥的手去抓周璟坤，“謝謝你送我回來，有機會我請你吃飯，今天不好意思，你先把電車騎回去。”
周銀玲眼看自己的好事要被打斷，一個箭步沖在季凡前面，搶過周璟坤手中的鑰匙，笑着将他拉進屋，“别聽她瞎說，就在我們家吃個便飯吧。”
周璟坤頻頻回頭看向季凡，輕輕掙脫周銀玲的手，“阿姨，你們一家人團聚我就不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
周銀玲不顧他的掙紮，徑直将他拉到屋裡，季凡生氣跺腳，“姥姥，你看她。”
“好了，你跟她計較什麼，走吃飯去。”
季凡不情不願地坐到餐桌旁，看着被奉為座上賓的周璟坤，她心中突然竄出一股無名火，啪的一聲将筷子摔在桌子上。
周銀玲轉身怒視她，“你發什麼瘋？不想吃出去。”
“你發什麼瘋？給他夾那麼多菜能吃得完嗎？不要讓你的熱情給别人造成困擾好不好？”
“我造成什麼困擾了？”
周銀玲聲音驟然提升，仿佛想用音量壓過季凡，大戰一觸即發。
“你的眼睛别隻顧着往上看自己，睜開眼看看别人，你看到他臉上的尴尬和拒絕了嗎？因為你是長輩他給你面子，你别得寸進尺。”
“季凡，我是你媽，這就是你給我說話的态度，我真是白養你了。”
周銀玲生氣将筷子摔出，直奔季凡而來，周璟坤下意識擋在她前面，筷子與他身體碰撞後掉落地面。
“對不起，對不起，阿姨不是故意砸你的。”
季凡哽咽着接過話，“對，故意砸我的。”稍後她笑笑看向周銀玲，“我糾正一下你剛才的話，你沒有養過我，所以說不上白養。”
周銀玲氣得後槽牙緊咬，有周璟坤在她也不好發作，隻能将火氣撒在季志遠身上，“你是死人嗎？說句話，我快被你閨女罵死了。”
“你跟小孩子計較什麼？”
“是我跟她計較嗎？我看是她故意找事。”
季凡還想反駁，就感覺到桌下周璟坤輕輕扯了自己的衣服，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姥姥在哭，她心中十分難受，抱着姥姥開始道歉，“對不起，姥姥。”
姥姥目光直盯着周銀玲，“你看看你哪有做媽的樣子，當着客人面也不嫌丢人，不想吃飯給我出去。”
周銀玲雖不服氣也沒有多說什麼，坐在一旁暗自生悶氣，這場“鬧劇”就這樣結束。
現場氣氛仿佛被凝固，沉悶又尴尬，周璟坤其實能感覺到周銀玲找自己有事，便笑着問她，“阿姨，你剛才找我是有些事嗎？”
“小周，阿姨想問你認不認識中心小學的人？”
“認識，校長是我媽的學生，經常來我們家。”
聽到這個消息周銀玲終于明白了什麼叫柳暗花明，剛才還死氣沉沉的臉龐現在布滿笑容，看向周璟坤的眼神更加贊賞，“那能不能幫阿姨一個忙？”
“您說。”
周銀玲餘光瞥向季凡，“就是凡凡她姐的孩子，現在要上小學，我們想讓她去中心小學，但她成績又差一點，你看能不能……”
周璟坤明白了，這種事很常見，但也沒有滿口應下，隻是說道：“我可以幫您遞個話，具體後面的事還需要你們和校長去溝通。”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成績不夠進重點學校是需要費用的，周銀玲知道，她想要的就是和校長搭線的機會，現在這個目的達成了，更加殷勤地招待周璟坤。
“小周，這個會不會給你造成困擾？”
“不會的，姥姥您放心，沒什麼。”
“那就好。”
姥姥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狠狠剜了周銀玲一眼；但又為她開心，心心念念的事終于解決了。
季凡一直低着頭沒有說話，直到飯後被周銀玲催着送周璟坤，倆人在漆黑的小路上慢走，周璟坤拒絕她繼續往前送，“快回去吧，天黑你看不清。”
“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季凡，我說過不要這麼見外。”
她轉過身靠在電線杆上，望着夜空笑了，隻不過這笑苦澀又無奈，“你知道我為什麼不願意回來了吧？外面有廣袤的世界等我闖蕩，這裡隻有不堪的生活讓我寸步難行，我不想被牽絆住，卻還是掙脫不了。”
微風吹過他們的發絲，擾亂倆人的心緒，季凡将碎發别到耳後，繼續說道：“可笑的是我已經決定要做一名好村官，我想改變這裡。”
“季凡，這不諷刺，在我看來很勇敢，被生活困住的人還想把力量帶給别人，你比自己想象的更強大。”
他的聲音重如千斤，在季凡心中砸出一個又一個清晰的痕迹。
“不堪的隻是生活，耀眼的是你本人。”
這句話堪比空中明月，為季凡指明道路，注入力量，增添勇氣。
“謝謝。”
這是她此刻最想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