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孟夫人問。
“……柔,柔柔……”
孟夫人站起來跑過去:“柔柔沒事吧?!”
二人将柔柔抱進來,小姑娘在被騰挪的動作裡緩緩蘇醒:“爹爹、娘親?”
“哎。”孟士傑應了一句,孟夫人紅着眼睛地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柔柔,你……”孟士傑欲言又止。
“爹爹,是什麼事啊?柔柔感覺好累,好困。現在是什麼時辰呀?”她看着天上降雪,“已經冬天了嗎?雪好大。”
孟夫人當即淚水漣漣:“柔柔,是爹娘對不起你!我們、我們回家去。”
二人攙扶起小女兒,也不敢四顧張望,慌慌張張地回了屋裡,鎖闩滅燈。
狸奴怔然看着,直到感受到身後襲來的沛然靈力,從容道:“你們來了,那就來一起看吧。”
“惡鬼煉獄已被阿月拼上修為性命重新封印,你以為你逃得到哪裡去?還不快受降!”
狸奴恍然未聞,凄凄然道:“你們看到了嗎?他們帶她回家了。”
“我是鬼,我什麼都沒做,他們就怕我怕得恨不得我永遠消失在世上。柔柔暗算了他們,還意圖殺了那鄰居少年,可是他們一點也不追究,一點也不在意一點也不害怕!”
“生而為人,親情骨肉,怎可與撿來的畜牲相提并論。”它說,“是我癡心妄想了。”
“胡說八道!”蘇清陽說,“他們雖然是芸芸凡人,但又怎會看不出來這一切都是你動的手腳!柔柔本來就是無辜的!孟家人為人父母,自然不會遷怨到女兒身上!”
“為人父母,為人父母……”狸奴喃喃重複。
蘇澈月坐于劍上,肩膀微微抵着旁邊呂殊堯垂聳的腦袋。他倒懶得跟狸奴解釋什麼,幹脆了斷:“你現在醒悟也不晚。”
“此事有我之過,若你願意放下心結重活一次,兄長,将塑骨丹拿出來,助它重塑肉身。”
“阿月!?這可是伯父留下來的……”
“正因為是父親所留,才應該物盡其用。拿出來吧。”
蘇清陽依依不舍從随身攜帶的靈囊裡掏出塑骨丹遞給蘇澈月,蘇澈月接過,向狸奴伸去掌心:“此丹效力隻夠用于非人生靈,可助魂魄重塑實型一次。但有兩點,一是塑身過程如千針破骨,需經曆常人不能忍之痛,便算懲治你今夜重傷……重傷過的兩個人。二是與入輪回一樣,你成鬼之後的力量會盡數消失,從此以後便隻是人間一隻普普通通的狸奴。”
“當然,塑身之後你可以選擇重新回去孟家,如果你還願意的話。”
“你若想好了,便到我這裡來。”
狸奴渾身毛發徐徐軟下。它最後一次想念,那年深冬它流落到田今巷枯樹下,凍得奄奄一息,被路過的孟夫人抱了回去,才撿回一條命。
最後一次想念被孟夫人圈在懷裡的安全和舒适。想念賴在孟士傑案旁,惬意地用爪墊踩他的書,因為控制不好力道,把他的書、他的桌案劃拉得面目全非,然後被孟士傑滿屋子追着跑。
它最喜歡玩追趕遊戲,孟士傑是個文人,孟夫人又體弱,他們氣喘籲籲,總也追不上它,它便故意探出個腦袋來等他們,故意讓他們抓了去,托抱在懷裡打巴掌。
它皮毛厚,任他們肉掌怎麼打都不會覺得疼,反而因為這樣力道略重的撫摸感到享受。
那都是孟士傑所謂的,他喜物、擅情的時光,一去不複返。
狸奴撒開爪子向蘇澈月奔去——自他它成鬼之後,便沒有再歡脫奔跑過。
蘇澈月給它喂下塑骨丹,将它裝進自己的靈囊裡:“丹藥生效還需時日,你便在我這裡将養。”
靈囊被狸奴往外鼓了鼓,以示回應。
蘇清陽說:“你要下去同孟家道個别麼?”
蘇澈月搖頭:“青桑呢?”
“他受了傷,我以最快劍速将他帶回抱山宗山腳,給宗裡發了傳音訣,讓人立刻下山接應,估摸着這會宗裡醫修已在救人了。”
蘇澈月颔首:“那快些回去吧。”
天際将亮,禦劍飛出去沒多遠,蘇澈月突然道:“兄長等等。”
“怎麼了?”蘇清陽刹劍。
蘇澈月語氣冰涼,沉聲道:”不能再讓他活着。”
蘇澈月坐在中間,蘇清陽呂殊堯分坐劍兩端。呂殊堯垂着頭,胸膛起伏很弱,看見蘇清陽聞聲不明就裡地望過來。
“這裡就我們三個人,還有一隻早已死透了的狸奴。你在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