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蘇清陽給他輸送靈力時發現他修為有損,這死要面子的呂家公子不知道還要瞞多久。
所以為什麼他比劍會輸給李安,喝下那碗藥。
為什麼他下山禦劍路線歪歪扭扭、油門摳摳搜搜。
為什麼被狸奴附身的柔柔從背後偷襲時,他和蘇澈月一樣覺察不到異樣。
為什麼他甯可忍着被狸奴追蹤的劇痛,也不能停下來一戰。
為什麼……他選擇替蘇澈月擋下道道利爪,而不是與狸鬼正面對抗。
“兄長說,你體内靈核同我一樣,有被惡鬼之氣大損過的痕迹。”蘇澈月直直望着他,“為什麼?”
呂殊堯就納悶,他知道就知道,怎麼還擺出一副心情舒暢、大松口氣的自在姿态來。
幸災樂禍誰呢?
“惡鬼煉獄,你做了什麼?”蘇澈月又重複。
已經過了幾個月,加上呂殊堯并不想反複回想自己的翻車行為,很多細節都記不太清了。
……要他怎麼說?
說他推了他?
可他明明是要拉他上來的!
說有個系統在搞鬼?
鬼自己都不信!
說他在惡鬼煉獄邊緣苦苦堅持,不到昏過去哪一刻都未曾想過松手……
太矯情了。
在蘇澈月催促下,呂殊堯無奈歎了口氣,模模糊糊應道:“技不如人,哦不對,技不如鬼,被裡頭的惡鬼重傷了。”
蘇澈月明顯不信:“你是我見過最有天賦的仙家公子,不至于在惡鬼煉獄剛剛開啟沒多久就被重傷至此。”
突然被誇,猛男都要害羞。呂殊堯臉騰一下熱起來,撓撓後腦勺:“是嗎?”
“所以事實是什麼?”
他步步追問,呂殊堯何嘗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他真痛恨系統為什麼沒把當時的情景錄下來,讓他以後一遍遍循環播放給蘇澈月看,給蘇澈月洗腦,告訴蘇澈月,呂殊堯真沒想害他,真、的、沒、想、過!
問題是,沒有錄像為證,空口無憑,蘇澈月這般謹慎又較真的人,怎麼可能會信?
“我要是說,”死馬當活馬醫,豁出去了。呂殊堯吸了口氣:“我是為了救你,你會信麼?”
很專注的神情,真心話都融在那雙狹柔的狗狗眼裡,點點溢着微光。
蘇澈月就這樣與呂殊堯對視了一會兒,沒說信,也沒說不信。他忽然吝啬地收走所有表情,滑動輪椅轉身。
“诶——去哪啊?”
一腔滾燙真情像潑到了千年寒冰上,呂殊堯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他有點失望,失落。
一如既往地,不被人相信,不被人反饋,不被人看重的感覺。
蘇澈月一直到入夜都沒回來,期間蘇清陽來過一次給他送藥,呂殊堯忍不住問:“二公子呢?”
經曆了狸鬼一事後,蘇清陽對他态度緩和不少,起碼有問會答:“這麼晚了,應該睡了吧。”
“睡了?”呂殊堯愣了愣,“睡哪兒了?”
蘇清陽對他問出這個問題大為不解:“當然是在他的客房裡啊。呂殊堯,你腦子壞了?”
……這兄弟兩怎麼都喜歡詛咒别人腦子!
蘇清陽抄手:“我可聽阿月說你們一直是分床睡的。怎麼,兩個人擠一間房擠習慣了,改不過來了?”
呂殊堯:……
大概是念在他對弟弟有救命之恩,蘇清陽取笑夠了,還是說:“就在你隔壁,方才我是要去他那的,他還在研究移魂結,就把我趕來你這兒了。”
臨走之前,蘇清陽說:“哦對了,狸鬼的肉身已經養出個雛形,等你再養一兩天我們就返程。”
呂殊堯應了一聲,躊躇半天,還是選擇直接趴下睡覺。
翌日還是個晴天,呂殊堯醒了之後故意沒給蘇澈月去準備早餐,打算等着二公子找上門批他,然後自己再在蘇澈月面前以帶傷之軀艱難服務之,企圖引起二公子同情,抖落一波恨意值。
拿捏!
于是乎盡管日日早八的生物鐘早就到點敲響了,呂殊堯睜着精神抖擻的卡姿蘭大眼睛,就是不起床。
直等到日上三竿了,也沒等到那皎月般的身影坐着輪椅出現。
……怎麼個事?平常這個時候不是早就起來了嗎?
呂殊堯終于趴不住了,自己興緻缺缺爬了起來,推開房間裡的窗透氣。
客棧房間窗戶朝外,底下後院繁樹,隔着後院是一條賣早點的小巷,此刻人來人往熱氣蒸騰,面粉酵軟和粥米滾糯的香甜氣息飄過一整個院子,止不住往鼻孔裡鑽,尤其紅豆沙的甜味比初戀還甜。
呂殊堯沒有初戀,但是他餓了。想了想,罷了,蘇澈月不要吃,他還要吃呢。
正要關窗下樓,聽見窗框旁有些細微動靜,便探頭看去,登時眼前一亮。
一隻非常漂亮的玉面三花狸,邁着細碎優雅的步子,在隔壁窗戶底下沿着挑梁走來走去。它似乎也被小巷的香味吸引了,伸着圓圓的腦袋往外張望。
隔壁是蘇澈月的房間,從他房間裡出來的貓……
已經用塑骨丹煉出肉身的狸鬼嗎?
呂殊堯是個容易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雖然他的傷疤也并沒有好,但面前有一隻這麼可愛的貓咪,灰白相間,細軟漂亮的絨毛随塵光共舞,一時他竟忘記了昨晚那個面目猙獰貓頭人身的鬼怪,忘記了這是造成他美男背變破爛背的罪魁禍首。
呂殊堯向它招了招手,想同它打個招呼,發現舍棄了“湯圓”這個名字後,它還沒有個正經的新名兒。
便對它道:“過來。”
三花狸聽到他聲音吓了一跳,前爪下意識揚起後退,後爪卻沒跟上節奏穩住重心,險些在挑梁上表演一個貓式平地吃屎。
呂殊堯”噗嗤”笑出了聲:“怎麼啦,剛化出肉身,還不習慣?”
“你的新主人還沒起床呢?你餓不餓?是不是想吃樓下的紅豆包?你去叫他起來,我給你買。”呂殊堯意有所指地往樓下擡擡下巴。
三花狸并不為之所動,往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忽然立定,毛茸茸的雙耳支棱起來,昂首挺胸沖他長長“喵——”了一聲。
樣子神氣地跟蘇澈月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