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現在的沉默,就是要讓我再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我說得可能對,可能不對,也可能對錯相雜,你讓我說出來,就是在麻痹我,讓我沾沾自喜,讓我不再追究,讓我放過你原諒你繼續愛你,嚴真,我說得對嗎?”
“不——”
“夠了!
……嚴真,你讓我覺得很累,甚至有些惡心,我在想,我是不是沒有福分消受你這費盡心機、充滿僞裝和欺騙的愛,我想逃了,嚴真,我很累,我想逃走。”
……房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陳蔺看着嚴真站起了身,他也将嚴真所有的反應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刻入腦裡。
嚴真面無表情地站起身,他錯開了陳蔺的目光,硬扯出了一個根本不是笑容的笑容,他用像是終于解脫了的語氣說:
“你走吧。”
說完嚴真就一步一步,故作輕松地走出了客廳,甚至走出了家門。
陳蔺覺得嚴真的反應很諷刺,但是他沒有生氣,他在他的腦海裡,突然形成了一個推翻他之前所有推測的想法,陳蔺也走出門,他在附近的一個酒吧裡找到了嚴真。
陳蔺看見嚴真在跟一個女人喝酒,嚴真摟着那個女人的腰又去了樓上的房間,陳蔺看到這些感覺更諷刺了,但是他還是沒有生氣,反而他的冷靜在一點一點地回歸。
陳蔺闖入了嚴真和那個女人的房間,他看見嚴真在和那個女人□□,陳蔺的突然出現對床上的兩人都沒有造成絲毫影響,嚴真面無表情非常兇猛地在上着他身下的女人,那個女人在很動情地發出各種聲音。
陳蔺呆呆地看着他們,陳蔺一動不動,他像是瞬間石化了一般,連呼吸都止住了。
陳蔺站在他們旁邊,站了兩個小時,他眼睜睜看着嚴真和那個女人變換着各種姿勢,看着嚴真越來越兇猛的動作,看着他射在了那個女人的身上,看着他讓那個女人先出去,看着嚴真光着身體,左腿伸直,右手搭在曲起的右腿膝蓋上,看着嚴真後仰着靠在靠近床頭的牆面上,看着他閉上了眼睛。
陳蔺想自己現在應該出去,自己早該已經出去,但是陳蔺看着自己站在這裡站了兩個小時,聽着自己問了一句:
“你終于不裝了嗎?”
嚴真很快睜開眼回了他一個“嗯”字。
“……爽嗎?”
“嗯。”
“好玩嗎?”
“嗯。”
“嚴真,我看不起你。”
“……”
“你到底是有多脆弱才做到這種地步?你——”
“說夠了嗎?看夠了嗎?惡心嗎?痛恨嗎?陳蔺,我給你兩個選擇,離開我,或者殺死我,你選擇哪一個?”
“……”
“殺死我吧陳蔺,一切都是假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幻覺,殺死我,封存你自己關于我的所有記憶,永遠都不要再愛我,陳蔺,來,殺了我。”
陳蔺看着嚴真憑空從手中變出了一把匕首,陳蔺認得它,它可以殺死靈魂,可以讓宿主真正地死去,陳蔺看着嚴真用這把匕首,一下一下割開他自己的肌膚,他割得很平靜,始終面無表情,不動聲色。
深深的裂痕布滿了嚴真的全身,血液四濺,染紅了嚴真,也染紅了嚴真周圍的一切,陳蔺看着嚴真将最後一刀捅進了他自己的心髒,他沒有捅得很深,他滿臉鮮血卻依然面無表情,他向陳蔺這邊慢慢地轉過頭,用他那雙靜寂的眼睛看着陳蔺的手說:
“陳蔺,最後一下,求你捅進去,求你,現在捅進去,殺了我,求你。”
陳蔺并沒有如嚴真所願,他從一種極大的呆滞中回神,他沖到嚴真面前拔下他心口上插着的刀,他用他全部的系統力量去修複嚴真破損不堪、滿目瘡痍、奄奄一息的靈魂,他用自己的權利調出了嚴真的本體,他把嚴真重歸于好的靈魂與他的本體相融合,他抱着嚴真的本體傳送到了系統空間裡自己的家,他把嚴真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床上。
嚴真的眼睛低垂着,他保持着一種絕對的沉默,他雖然半睜着眼,但卻像是毫無生氣,了無生機。
陳蔺在嚴真頸側的胎記上重重咬了一口,他舔完滲出的點點血珠就雙手捧起嚴真的臉,他望進嚴真那空洞無神的眼,他說:
“沒關系,沒關系嚴真,你已經做得很棒了,你可以和我說一說,和我說說好嗎?嚴真?”
又是死一般的沉默,嚴真仍然沒有變換表情,在陳蔺以為自己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時,他聽到嚴真說:
“哥……對不起……我難受,我好難受……我已經撐不下去了,我很抱歉對你所做的一切,我很抱歉打擾你這麼久,殺了我,删除你自己的記憶,抛棄我,離開我……殺了我吧哥,求你。”
嚴真還是那副表情,還是沒有動作,但是他的聲音卻不再平靜,他像一個受傷的小動物般在哀求着陳蔺。
陳蔺輕輕抱緊嚴真,他輕扶着嚴真的後腦,把他的下巴扣在自己的肩上,他輕輕拍着嚴真的背,用最柔和的語氣說:
“沒關系,沒關系嚴真,告訴哥,跟哥說說,讓哥來幫你。”
“……求你……殺了我吧……”
“沒關系嚴真,相信哥,相信哥能幫你,好嗎?和哥說說,說說你有多難受,你有多痛苦,好嗎?”
陳蔺的話音剛落,嚴真就像是突然爆炸的驚雷一般重重推開了嚴真,他黑亮的眼睛裡滿是怒火,他用他最嫌惡的表情,沖着陳蔺吼道:“滾!離開這裡!别再出現在我面前!滾!”
陳蔺第一次輕易地就看出了嚴真的僞裝,卻不是因為他洞察秋毫,而是因為嚴真第一次僞裝得這麼失敗,他就算用盡所有生命都要控制住的眼淚,在他沖着陳蔺吼時,卻如洪水決堤,如飛瀑落崖,以足矣毀滅世界般的攻勢,迅猛而又無聲地落了下來。
陳蔺沖到嚴真面前,他緊緊地抱住了嚴真,比任何時候都要用力,他抱了好久,抱完後他又退開一點距離親了親嚴真的額頭,他看着嚴真那充滿着悲傷、無助與絕望的眼睛說:
“沒關系寶貝,相信哥好嗎?哥能做到,相信哥,讓哥幫你,好嗎?”
……這是最長的一次死一般的沉默,長到陳蔺覺得自己都快要堅持不住而哭出來,但是幸好,他沒有哭,他終于等來了嚴真真正的坦白,他終于等來了一切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