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憶注視着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然而兩分鐘過去,界面頂部的那行小字消失,對話框裡依然是空的。
她和周時亦的對話停留在“不客氣”三個字上。
鐘憶強行忽視掉從心底湧上來的酸澀,切換到爸爸的聊天界面,回:【我把想要的油畫發給周時亦了。】
江靜淵欣慰地松了口氣,不管怎樣,至少兩人之間不再一直那麼僵着。
江靜淵:【禮服給你帶了,到酒店打我電話。】
鐘憶:【不想換。】
她低頭瞅瞅身上的工作服,就這麼着吧。
江靜淵突然不确定道:【那你還坐不坐我們那桌?】
鐘憶:【我和楊曦她們坐。】
鐘憶:【忙了一天,餓得慌,坐你們那桌吃東西還得端着,吃不飽。】
她也不知為何還要畫蛇添足,刻意找補一句。
江靜淵怎會不懂女兒的心思,隻好順着她的心意來:【好。多吃點。】
他原想借今天這個場合,把女兒正式介紹給圈内人,讓大家有個心理準備,他不是未婚未育,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育有一寶貝女兒,後來好不容易隐婚。
但很明顯,女兒今晚沒這個心情。
他轉頭囑咐身側的侄子:“你妹妹不坐我們那桌,不用安排她位子。”
江琰風正望着車窗外閃動的霓虹,聞言收回視線:“小憶怎麼了?”
江靜淵:“說餓了,坐别的桌吃飯自在些。随她吧。”
頓了頓又補充,“大概還沒想好怎麼面對周時亦。”
江琰風略作考慮:“那就暫時不公開,找個合适的時間先在小範圍知會一聲。我來安排。”
三叔當年為了初戀缺席訂婚宴鬧得滿城風雨,得罪了準備聯姻的世家不說,與三嬸這些年也曆經波折,分合多次。加上和爺爺之間的僵持關系始終沒有緩和,三叔隐婚且育有一女這事,除了自家人和虞老師,外界沒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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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時,鐘憶抵達晚宴酒店。
工作人員無需邀請函,憑證件即可入場,她低頭正在帆布包裡找工作證,身後傳來清亮女聲:“鐘美女,又見面啦。”
回身望去,來人正是畫展首日她接待過的第一位需要講解的觀衆,自稱不知名導演的季繁星。
對方今晚一襲墨色緞面抹胸禮服,濃密卷發自然垂落肩頭,明眸皓齒,比畫展那天更加明豔。沒變的是,與先前一樣熱情。
鐘憶颔首微笑:“您好。”
季繁星一向有分寸感,對方對演藝沒有絲毫興趣,她沒有再進一步攀談,打過招呼便步入宴會廳。
廳内燈火輝煌,衣香鬓影。
楊曦拉着鐘憶找到員工座席,兩人的藍黑色工作服與盛裝出席的賓客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
餐桌上擺滿精緻甜點,楊曦往鐘憶餐盤裡夾了一塊芝士蛋糕:“填飽肚子要緊,反正這些場面跟我們沒關系。”
宴會廳裡的杯觥交錯,與她們這樣的小角色沒有任何關系,她們隻是來蹭吃蹭喝。
鐘憶笑說:“一塊哪夠。”
“好說,管夠!”楊曦又夾了兩塊不同口味的,她舉起紅酒杯,“鐘姐,以後常聯系。”說完,輕輕碰杯。
工作告一段落,還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再見,滿是不舍。
鐘憶抿了口紅酒:“我休假到六月,你輪休時随時找我逛街吃飯。”
“你一直待在北城不回家?”楊曦不由驚喜。
“我是北城人,在江城的小鎮長大。就是虞老師的家鄉。”
“難怪你和虞老師那麼熟,還會講江城話。”
楊曦說起自己租住的房子就在酒店附近,“我一般周一周二輪休,你要是不嫌棄,來我家嘗嘗我的手藝。”
她坦率笑道:“我工資不高,又想多攢點錢,能自己做就絕不出去吃。”
鐘憶莞爾:“求之不得,别嫌我煩就好。”
從小到大,她從未有過真正交心的朋友,所有認識的人僅限于泛泛之交,潛意識裡她不會去深交。
父母身份特殊,而且關系一直不穩定,她又是父母當年未婚生育,種種原因導緻她習慣性與人保持安全距離,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漏嘴,會給父母帶來麻煩。
楊曦出現的時間點很特殊,恰逢她即将公開身份的時候。
如果早一些認識,她也不會和對方走太近。
這兩天閑聊得知,楊曦大學選錯了專業,當時什麼都不懂随大流選了一個聽上去比較高大上的專業,結果畢業即失業,隻好換賽道,應聘到策展公司。
楊曦處理突發情況沉穩又利落,很難相信她才是進入職場不到一年的新人。
鐘憶剛拿起甜品叉勺,還沒來得及品嘗蛋糕,宴會廳裡突然一陣騷動,她擡眼望去,呼吸蓦地凝滞。
人群中,她一眼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他正淡笑着與面前的人說話。
好像變了,輪廓更深,又好像哪裡都沒有變。
還如以前那樣,通身透着冷峻感。
身旁的楊曦順着她目光看過去,認出那個被衆星拱月般圍住,氣度不凡的男人。
見鐘憶遲遲沒收回視線,她放下高腳杯,側身抱住鐘憶胳膊,湊近小聲八卦:“中間穿黑西服那個,是坤辰集團的周時亦。”
她們員工這桌的位置比較邊緣,與前排主桌隔着數排席位,看得不是十分真切。
楊曦繼續說道:“年前我們公司給坤辰策劃新車發布會時見過,本人近距離很帥。”
鐘憶隻笑了笑,沒往下接話。
高朋滿座,周時亦忙于應酬,沒注意到宴會廳後面有他熟悉的人。
兩杯紅酒的時間,周時亦才從寒暄中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