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鐘憶與周時亦沒有任何交流。
旁人沒覺得奇怪,聯姻嘛,肯定是沒有感情的,何況他們剛認識沒多久,又都是寡言的性子。
鐘憶時不時地朝左轉臉,找表哥說上幾句家常。
闵廷剛開始還附和着她,後來索性點破:“你真有那麼多話跟我說?”
鐘憶:“……”
被當面戳穿掩飾,她倏地别開臉,不搭理表哥。
等她意識到别過臉轉向的是周時亦時,為時已晚,男人已經迎上她的目光:“要說什麼?”他問她。
這是落座後兩人說的第一句話。
鐘憶搖頭,突然想起一事,她抄起水杯,自己酒量差,萬不得已從不喝酒,杯沿輕碰他的高腳杯:“還沒謝謝你給我買了戒指。”
“不客氣,應該的。”周時亦舉杯,隻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紅酒。
鐘憶還想說什麼,又覺多餘。
定勝糕端上桌,她放下水杯專注吃糕,不再找任何人說話。
綿密的豆沙餡味道和江南小鎮的定勝糕一模一樣,小時候畫不出畫時,她就嚷嚷着要吃糕,而且指明要去小鎮最北邊那家店買,還必須要坐烏篷船過去。
爸爸由着她,抱着她坐船去買糕。
買了糕她頂多吃半塊,剩下的揉吧揉吧塞到爸爸嘴裡。
從南到北,加上排隊坐船的時間,一來一回,幾個小時被消磨掉。
待返回虞老師家,她高高興興收起畫布,對爸爸說:天快黑了,爸爸我們回家吧,明天再畫!明天我保證畫完!
第二天,同樣的話她又重複上一遍。
除了定勝糕,今晚的菜譜裡還有素燒鵝和醉魚,全是小時候的味道。
其他人對這幾道菜興緻寥寥,幾乎被她一人全包。
不知不覺間,她吃完兩塊糕,又拿起一塊。
周時亦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不禁問了句:“這就是你以前常說的定勝糕?”
‘以前’兩個字讓鐘憶喉頭一動,她艱難咽下口中的糕,“嗯”了一聲。
過去相處的畫面鋪天蓋地湧上來,她防不勝防。
曾經她不止一次對他說過,以後我帶你回小鎮吃糕。
“要嘗嘗嗎?”她轉開話題。
隻是還不等周時亦回應,餐桌另一邊的江靜淵喊女兒:“糕給我留一塊。”離得遠,他顯然沒聽見女兒女婿剛才在說什麼。
精緻的餐盤裡隻剩下最後一塊。
周時亦把糕讓給嶽父,他對鐘憶說:“以後有機會再嘗。”
其實後廚應該還有,四塊隻是擺盤好看,廚師做的時候肯定不止做了四塊。
但誰也沒提讓領班再給他們加一份。
一塊普普通通的糕點而已,不是什麼山珍海味,她和爸爸時常惦念是因為有回憶在裡頭,于周時亦而言,沒什麼特别的地方,況且他對甜品和糕點向來無感。
之後兩人之間再次回到默不作聲的狀态。
坐對面的季繁星饒有興緻地打量這對疏離的新婚夫婦,一頓飯下來沒說幾句,剛認識的陌生人話都比他們多。
“繁星,最近在忙什麼?”桌上有人打斷她的觀察。
季繁星手托腮歎氣:“這幾天被我爸勒令在家反思,啥都沒忙。”
“下周我去澳洲考察,要不要跟着去玩?”
“不去。月底坤辰汽車官宣代言人,我要去給路程捧場。”
“路程?那個流量明星?”
季繁星抿着酒含混應聲。
“坤辰簽了路程?”
“對。周時亦上任第一件事就是簽了他。”季繁星笑着誇道,“有眼光。”
“怎麼,你喜歡路程?要去現場追?”
“我就是單純喜歡他,不是要和他談戀愛。”
“你聽聽你說的話,不自相矛盾麼?”
“算了,你這種沒追求沒偶像的人,跟你說你也不懂。”
話題還在繼續,鐘憶轉臉看向身側的男人。
周時亦剛好從服務生手裡接過毛巾,慢條斯理裹住紅酒瓶,先給旁邊的人斟滿,然後越過她,問她另一邊的闵廷:“添點?”
闵廷遞過酒杯:“半杯。喝多了回家滿身都是酒氣。”
周時亦不勸酒,添了小半杯。
他覺察到鐘憶的目光,直到他給自己添過酒歸還酒瓶,等服務生離開才回看她:“想問什麼?”
鐘憶以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問道:“在你上任之前坤辰就敲定了代言人?”
周時亦抿了口紅酒:“不是。合同我簽的。”
鐘憶凝視他的側臉,許久後才出聲:“你以前不是……最介意他?”
他說她心裡這些年隻有路程一個,沒在意過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激烈争吵,吵完兩人沉默了很久很久,後來他們努力地去翻篇,想繼續在一起。
之後的半年,她和他都假裝若無其事,他不再提路程,不再提任何與她過去有關的事,可感情終究有了特别深的芥蒂,直到兩人小心翼翼到都覺得累了,帶着遺憾與不甘就這麼分了手。
誰都沒有再回頭。
她那句話的話音落下,周時亦的高腳杯剛好停在唇邊,他沒有抿酒液,轉頭直視她:“以前是介意。”有半秒的停頓,“都過去了。”
後面補充的那句,鐘憶不知道他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她聽。
男人不再說話,她也默默拿起水杯喝水。
關于路程的話題仍在繼續,季繁星說到他就滔滔不絕,怎麼也說不完。
“路程和虞老師是同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