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蘇韻做蓮子羹做了一整個早晨,總算做出了一份還算看得過去的,她臨時出了一趟門,将那碗蓮子羹放在桌上晾冷,方便第二天打包給秦璋帶去。
“小韻,這個是——”
“别别别!别動!”蘇韻一回來便見孟清淮坐在桌邊,她着急忙慌地把碗端走,松一口氣:“這不是給你做的,我要帶走的。”
孟清淮舉着勺子的手微頓,突地忘了自己剩下的話,蘇韻這才注意到碗裡的蓮子羹已經被動過了。
“你動我的東西怎麼不提前問一聲啊,我好不容易才做出來的!”她提高音量,孟清淮輕輕一縮,不知所措地貼緊了椅背。
他連忙扶着椅背起身,眉眼微微凝固,顯得愧疚:“小韻不要生氣,小韻要吃的話,我可以重新去做,我很會做這個東西的。”
他說着,一邊打量她的臉色,一邊收拾桌上的碗筷,蘇韻也沒有真的和他生氣,隻是有些氣餒地把手機丢回桌上,從他手裡奪過來碗筷,賭氣道:“不要你做的,我自己做。”
孟清淮白着臉:“我真的很會做……”
“好了你别說了,淨給我添亂。”蘇韻挽起衣袖進廚房,沒有在意身後人黯淡下去的眼神,孟清淮坐立難安地跟在她屁股後面:“那小韻需要我打雜嗎?”
“不需要,你出去。”
孟清淮抓着門框躊躇:“那我,我就在門口這裡看着你,你要是需要我的話,随時叫我。”
蘇韻沒搭理他。
孟清淮老老實實地在門口定住了,胃裡面空空如也,連帶着一整片腰腹都是疼的,但熬了一整夜多多少少熬出了一點忍耐力,他就這樣一動不動地杵在門口,看着蘇韻進進出出。
在以前,他每次闖了禍,都會主動湊上去化解矛盾,但幾乎每次都會把小韻惹火。
他現在便也學得聰明了一點,有些時候女孩子生氣,就守着她就好了。
不需要做什麼,隻需要守着她。
蘇韻的愛心蓮子羹終究是做了出來,孟清淮瞧着她用精緻漂亮的手提袋裝好,有一點點好奇:“所以這是小韻要送給男朋友的對嗎?”
沒料到他會一語中的,蘇韻先是睜大了眸子,再是偏開頭:“少胡說八道。”
矛盾解除,孟清淮這才摁着腰坐到一旁,壓着嗓子裡的疼意,溫聲道:“我哪裡不懂了,小韻說了喜歡那個男朋友的,所以,才會給他做蓮子羹。”
他這種半懂不懂的态度把蘇韻逗笑:“喂,我也給你做過的好不好。”
孟清淮跟着她的笑容彎起了一點唇角,蒼白的臉難得有了少許氣色:“對呀,所以小韻也喜歡我。”
但是現在好像沒有那麼喜歡我了。
蘇韻竟沒有注意過,孟清淮的嗓音,已經在年複一年的歲月中變了很多。
她自己都沒有發覺耳垂有些發燙,隻是微微側過臉,佯裝無事地揉了一孟清淮的頭。
卻不料孟清淮主動抓過她的手,将臉貼近了她的手心,還蹭了蹭。
心髒幾乎是在肋骨間咚了一聲,指尖微涼的瓷感令蘇韻面頰一熱,她立馬抽開手,在孟清淮一派純澈的視線裡,慌亂地站起了身。
電話鈴适時響起,蘇韻下意識松一口氣,卻在看見聯系人的瞬間不太能笑得出來。
她反手掐斷了電話,剛斷一秒,對方的電話又敲了過來,蘇韻臉色微變,抓過手機去了陽台。
“小韻啊,是你嗎?”男人粗噶的聲音傳來,背景音異常嘈雜,蘇韻微微皺眉:“什麼事?”
“我聽人說,你現在在江城上大學?”
蘇韻凝眉:“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你别管我怎麼知道的,你來江城怎麼都不通知舅舅呢,舅舅都不知道你來了。”
自從親媽跑了之後,蘇韻就沒再和這個舅舅有什麼交集,她後來隻見過這個男的兩次,兩次都撞上他以要做她的監護人為由朝孟父孟母要錢。
但她現在已經成年,不再需要監護人,他恐怕是撈不着什麼好處了。
蘇韻沒有回複他,漠然道:“要是沒什麼事就挂了。”
洛文彬連連哎了幾聲:“别啊,我聽說那個小傻子也跟你待在一塊兒的?”
蘇韻動作頓住,看了一眼客廳裡正趴着不知道在做什麼的孟清淮,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突地很煩躁:“關你屁事?”
這個外甥女不是什麼好拿捏的軟柿子,也不喜歡拐彎抹角,洛文彬一直很清楚,于是他放棄了再和她繞圈子:“我前一個月進去了,現在沒錢,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蘇韻冷呵了一聲,洛文彬便道:“你在江大對吧?是你直接線上轉我還是我去學校找你拿現金?”
無賴。
蘇韻必不可能讓他從自己這裡撈到任何好處:“你想再進去一次可以來找我試試。”
洛文彬微一沉默:“行,那我去找孟清淮也是一樣的。”
“他的錢都在我這兒,他沒錢。”蘇韻道。
洛文彬不懷好意地喲了一聲:“不是我說,小韻,你還給孟清淮管起賬來了。”
蘇韻不想再和他多廢話一句,洛文彬卻突地踩中了她的痛腳:“你大學同學知道你住在一個傻子家裡,還給他當童養媳麼?”
“你才童養媳!”蘇韻攥緊了手,洛文彬又道:“你現在和孟清淮同居,孤男寡女的,孟清淮又什麼都不懂,還不是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那小子長得還蠻帥的,确實是你們小姑娘會喜歡的類型。”
他說的話越發猥瑣,蘇韻忙不疊挂了電話,強忍下洶湧的惡寒,回了客廳。
孟清淮雙手抱着她做剩下的那一小碗蓮子羹,頭趴在桌沿,輕輕地側向一邊,稍長的黑發覆蓋了眉眼,在犯困。
少年俊美的五官,高挑的身形和優越的體格已經無法再令人忽視,蘇韻瞧着那一小截蒼白的下巴和閉着的眼尾那顆漂亮的小痣,一時晃了心神。
童養媳……嗎?
要說童養媳,明明孟清淮更像她的童養夫。
被自己的想法驚到,她輕輕晃了晃孟清淮的肩膀:“小淮,回屋去睡,我要回學校了。”
孟清淮睜眼時,眼底是空的。
他幾秒後才緩過來,聽明白蘇韻在說什麼,登時慌了神,先一步拉住了蘇韻的衣角:“我不是故意睡過去的。”
不知怎的,或許是因為洛文彬的話,蘇韻幾乎是飛速地扯開了自己的衣角:“沒事,你想睡就去睡吧,我——”
少年冷不丁地抱住了她的腰。
蘇韻呼吸一窒,卻突地聽得了一點哭腔。
“小韻,你一周可以多回來兩天嗎?”
她微微垂眸,單薄的衣衫傳來一陣濕意,心髒像被敲中了最薄弱之處,蘇韻咽了口唾沫:“小淮……”
“我想和你一起上學,可是我太笨了,我考不上。”孟清淮嗓音哽咽:“我想要和小韻一直,一直待在一起,就像小時候那樣。”
他想要永遠待在那個火車會橫穿濱水的小城,那個上課會聽見火車鳴笛聲音的學校,和蘇韻一起。
他不讨厭江城,但在江城,他不能每天和她一起上學,不能和她在一間教室上課,也不能和她一起回家。
他甚至不認識她的朋友,他隻能守在一間三居室裡,日以繼夜地等她。
他其實是感到不安的,但他不懂表達,因此蘇韻隻是微微一笑:“小淮,可是我們已經長大了,以後待在一起的時間會越來越少,總要習慣的。”
“長大了就要分開嗎?”孟清淮完全搞不明白,這兩件事情,到底有什麼必然聯系:“我可以一直待在你身邊,我不會離開的。”
少年說這話時,異常地笃定。
仿佛隻要他下定了決心,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任何事物可以将他和蘇韻分開。
蘇韻沒再和他多說什麼。
洛文彬的話更讓她覺得,她必須要盡早跳出孟家,必須要及早離開孟清淮。
錢和養育之恩都可以慢慢還,但是她需要有自己的人生。
蘇韻最後沒有給少年一句承諾,隻是默不作聲地抽出衣袖走了。
很多時候她根本不用給他任何答複,他和她養的小貓小狗沒有太大區别,甚至脾氣還沒有小貓大。
蘇韻在他面前,可以放任自己的劣根性,或許因為她知道,孟清淮都能承受住。
畢竟是個傻子。
小韻還是走了。
兩天的時間,其實隻有一天半,所以他是等了五天半,換來了一天半的時間。
房門關上後,客廳的光線也随着黯淡了下去,孟清淮聽着門外漸行漸遠的腳步,緩緩直起身,打開門跟了出去。
蘇韻的郁悶心情在離開小區不一會兒後便消失殆盡,她先是回了一趟學校宿舍,寝室裡隻有林夕一個人,蘇韻一邊收拾一邊瞧着林夕化妝,調侃了句:“見男朋友?”
林夕戴假睫毛的手一抖:“什麼男朋友,今晚迎新晚會你忘了?”
蘇韻一愣,她還真忘了。
迎新晚會的主持人是林夕和秦璋。
蘇韻坐在台下打呵欠,旁邊室友的聲音窸窸窣窣地鑽進她耳朵裡,何豆豆和梁筱涵你一句我一句:“林夕和秦學長真的好配,他們倆能不能莫名其妙地談一個啊。”
“秦學長好帥,天呐,他直接出道吧,我做他站街!”
蘇韻撐着下巴,對她們的話沒什麼反應,倒是心情頗為愉悅,緩緩地勾起了唇角。
她還蠻喜歡這種偷摸将寶物據為己有的感覺。
視線無意和台上的男人對視,她主動移開眼,秦璋的視線卻循着她,跟了全場。
直到迎新晚會散會,秦璋給她發來消息:“一起散散步嗎?”
蘇韻也不知道兩人現在算什麼狀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