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微說,“這簪子上的珠子流光溢彩,華麗異常,但卻在丫鬟的梳妝匣裡,很明顯,這不符合她的下人身份。”
她目光看向衆人,“而且還是以這樣被随意擺放的姿态。”
“若是偷的,絕對不可能這樣明顯的擺放出來,所以,她得來的途徑一定是合理且合法的。再聯想她的丫鬟身份,那麼這根簪子的來路可想而知——隻能是主子為昭示恩寵賞賜的,最裡頭還刻上了一個蘭字,蘭,一般在劇裡,可都是丫鬟的名諱。”
“可是這樣貴重的東西,卻被人用這樣随意的态度放在梳妝匣裡,同其他幾根普通的銅簪子混在一起,顯然很不合理,從物品的擺放上,我猜她對賞賜東西的主人心理上已經有了不滿,而從另外一件東西上……”
李知微故意停頓,她笃定這番分析能抓住衆人眼球。
果不其然,幾位考官原本百無聊賴的神情瞬間就為之一振,紛紛前傾身體,眼神中滿溢好奇與期待。
姓李的考官笑着摩挲着下巴上的青茬,這分析的頭頭是道,但還不夠……他倒要看看她要如何收尾。
導演沉吟了片刻,顯然也被她的推理勾起了興趣,他微微颌首,示意她繼續說。
李知微将各人的反應盡收眼底,看成功勾起了衆人的興趣,讓這些人上了心,這才心稍微落回了肚子裡。
她轉身又走幾步,雙手托着木盒放到了衆人面前的桌面上,神色笃定從容,開始新一輪講解。
她半拎起靛青色布匹的一角,翻過來給衆人看,“這裡子是青藍棉麻,摸起來涼涼的,料子粗糙但看起來有質感,是橫店群演俗稱的丫鬟料。”
導演擰着眉,不信邪,還真伸出手來摸,結果卻發現真如同她所說的一樣。
其他幾個考官從他臉上的神情便看出了答案,等他摸完了,立馬又感興趣地催着下一步。
李知微立馬又抛出了下一句,她亮出有紋路的一面,“普通丫鬟的衣裳不能有完整的花紋,但二等以上的丫鬟能用稀碎的藏在邊緣的暗紋,隻需,避開鮮亮的主色。”
這話說的……
導演轉過身,看向門口那群工作人員的其中一人,問,“你去問問道具組,是不是這麼回事兒。”
那人領命而去,很快就帶着答案回來了,他點了頭,李知微說的和道具組說的分毫不差。
導演面帶驚奇,他贊了句,“年紀輕輕,觀察竟然如此細緻入微。這般新奇的推理,在這行裡摸爬滾打多年的人都未必能想到,但你一個剛來橫店的姑娘琢磨得透透的,有意思。”
但他話風又忽然一轉,眯起眼打量着她,探究道,“常年生活在農村的女孩,你是從哪裡知道這些事兒的?”
如果是個經驗豐富的老群演說出這些,他信,因為有經驗,演過太多場戲了,但眼前這個年輕姑娘……
李知微心下微動,唇角微勾,她臉上帶着誠懇,解釋道,“導演,我雖然剛到橫店不過倆天,但在這之前,我是一直懷揣着演戲的夢的。這也是我一逃出家,就立刻毫不猶豫的來到橫店的原因。”
這話倒也說的過去。
如果沒個夢想,誰又會來到這裡呢?
導演的表情略微松動了下來。
李知微又趁熱打鐵,繼續道,“不瞞您說,我之前本來是打算是考表演學相關的大學的,所以很久之前,就開始了解關于橫店關于演員的一切消息了。”
“有個論壇叫‘橫店吧’,裡頭有許多橫店群演前輩的經驗分享。我高一的時候用網吧賬号,還加了不少的吧友,就有人告訴過我,有的劇組對群演服飾細節很講究,像二等丫鬟的衣裳,普通的不能有完整花紋,得是稀碎暗紋還得避開鮮亮主色。”
導演沉思了片刻,這個論壇他也聽聞過,但沒想到群演裡頭,還有這樣的能人,而且還将這樣的看家本領傾囊相授。
他立馬生了疑惑,但還沒等他問呢,李知微又立馬補全了漏洞,她說這個群演是在橫店混不下去,受夠了一直沒有出頭的日子要離開,加上她當時一心逐夢,想去橫店闖一闖的心态打動了對方,那人才告訴她這些東西。
這番話倒也合理,導演這才放下了疑慮。
“這些經驗寶貴,我都都牢牢記下了,就想着萬一有天能用上。沒想到,今天剛摸到這匹靛青色的布,我腦海裡一下子就浮現了那個前輩告訴我的信息。”
“丫鬟料子,青藍棉麻……全都對上了,再看這暗紋,就想起了這些準備過的知識,我這才敢大膽去推測這是受寵二等丫鬟的衣裳。”
“身為二等丫鬟,對主子賞賜的東西态度迥異,我就猜,其中或許夾雜着私情。劇組招人時又反複強調‘眼神狠’,由此,我就聯想到她或許曾受寵,後被抛棄,因愛生恨才會如此。”
李知微雙手一攤,笑中帶着苦澀,“我一窮二白,連手機都買不起。别人能輕松打探消息,我用公共電話亭打過去,卻被自動列入黑名單。今早的面試,衆人都有備而來,唯有我一無所有,所以,隻能冒險孤注一擲。”
這番話說下來,既點明了她的新人身份,又凸顯出自己對演戲的熱忱和一直以來的努力。
在讓導演知道她的判斷并非誤打誤撞,而是源于對演戲事業用心準備的同時,又順帶着賣了個慘,将自己的處境再一步呈現,打消他們最後的懷疑。
導演的神情已徹底的緩和了下來,眉毛也舒展開了,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欣賞。
這丫頭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聯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那時為了自己的導演夢,家裡不支持,他也是這般努力過的。
這姑娘雖然出身貧困,但對演戲卻還是挺用心的,看來之前是小瞧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