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
十年前。
顔家父母定居創業的城市雲浦,離老家隔了三個省份。自從雙胞胎出生,父母就帶着顔爍走了,把尚在襁褓中的顔才托付給兩家的老人輪流照顧。
前兩年忙碌,後來每逢年過節,父母才會千裡迢迢回來,抱抱顔才。
老一輩最疼愛顔才的姥姥,常譴責父母不負責任,并拿出顔才出生以來第一個笑容的照片,将他們兩年錯過的瞬間一一細數,想喚起他們僅存的良心。
可夫婦倆均是不為所動,還有理有據地說:“媽,兄弟倆長得一樣,這拍誰不都差不多麼,我給爍爍拍的照片也不少,不算錯過”,幾句淡淡的話就揭過去了。
出生就被動變成留守兒童的顔才,記事起見到父母,印象淺薄,沒有絲毫情分,并且不管姥姥怎麼哄,他都不願意和爸媽親昵,那聲“爸爸媽媽”到了三歲才落葉歸根。
遙想最初很小、剛有記憶時,顔才寥寥幾次見到顔爍的所有印象,還全都是不服,沒什麼感情可言。
除了爸媽的寵愛,周圍人的衆星捧月,最不服的,就是顔爍從小嬌生慣養,更像弟弟,他卻要喊他哥哥。
“你這孩子,爍爍出生比你早,你不喊他哥哥喊什麼,我說他是哥哥他就是,我還頭回見你這麼不懂事的,就知道頂嘴。”
孟康甯面對顔才總是露出滿眼的失望,不再浪費時間去做飯了,留下倔強倨傲、不肯服軟的顔才獨自生悶氣。
那晚,他一個人躲在房間的角落哭,邊哭邊撕自己哭濕的紙巾,念念有詞:“顔爍四歲,我也四歲,憑什麼就早了十五分鐘,就、嗝就……”打個哭嗝,但不影響他繼續抱怨,“就什麼都大的讓小的,不公平,爸爸媽媽偏心眼,你們隻陪他玩,把我扔下。”
偏偏在家哭也不得安甯,房間門被敲了敲,顔爍雀躍的聲音喊道:“弟弟出來吃飯啦,媽媽還洗了草莓,可甜了,快出來呀!”
草莓?
顔才擦着眼淚哽咽,腦袋忍不住回味起草莓的酸甜,咽了下口水。
想吃,這是他最愛的水果。但爸媽還沒來哄他,他絕對不可以這麼快就消氣,于是他沖外大聲說:“我不愛吃草莓!你走開!”
顔爍沒有走,“那弟弟你喜歡吃什麼呀?”
“别叫我弟弟,我不知道。”
顔才趴在門上兇狠地吼道,“但我知道,我讨厭你!我最讨厭你了!别讓我看見你!”
這時,孟康甯過來了,敲了兩下門,嚴厲的語氣警告道:“顔才,爸爸媽媽和哥哥好不容易回家一次,你就這種态度?我告訴你,别不識好歹,你現在出來媽媽還能原諒你,要是不出來就餓着,我不可能大晚上再起來給你單獨做飯,你聽到沒有?”
回答她的,門闆被踢了一腳的巨響。
孟康甯氣得不行,也踢了一腳,抱着顔爍走了,“爍爍我們吃飯,不管弟弟,他不乖。”
顔才又大哭了一場,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半夜是被餓醒的,他無論怎麼按壓肚子都止不住饑餓的痛苦,就起身在房間裡翻找吃的。
最後就隻有書桌上顔爍給的那顆糖果。
顔才不屑地哼了一聲,可又實在耐不住胃部的輕微灼熱感的折磨,還是忍着吃下去了。
但根本充不了饑,顔才餓得受不了了,打開房間門去廚房找吃的,特别是他心心念念的草莓,他覺得爸媽雖然嘴上那麼說,但買了那麼多,肯定會偷偷給他留的,于是一邊找能吃的東西,一邊找心心念念的草莓。
一圈下來,顔才吃了黃瓜、西紅柿、生火腿,就是沒找到草莓,他的視線越發模糊,嘴巴委屈地撅起,慢慢蹲下身,抱住自己安慰:“沒關系,肯定是爸爸媽媽好久沒回家,不是故意忘記,我喜歡吃……”
他把頭使勁埋在臂彎,小聲抽泣着,怕聲音吵到爸爸媽媽睡覺,但小孩的控制力能好到哪兒去,還是吵醒他們了。
父母卧室那邊傳來開門聲,顔才的耳朵動了下,他連忙擦幹眼淚想盡快跑回房間。
“弟弟?”
顔才頓住腳步。
回頭就隻看見顔爍在,他懷裡抱着跟它差不多大的小黃人玩偶,笨拙地赤着腳朝他跑過來,還非常親密地牽他的手。
顔爍嬉皮笑臉地晃晃他的手,對他說道:“弟弟,你晚上沒吃飯,餓了對不對?”
顔才扭過頭,“關你什麼事。”
“弟弟,你不要難過了好不好?”顔爍特别小聲地說着,對他眨眨眼睛,“我偷偷給你變個魔術,你不要告訴爸爸媽媽。”
顔才想高冷地說不感興趣。
顔爍沒給他拒絕的機會,他把手伸進玩偶背後的“創口”,“當當當當!”
他的手心躺着一顆紅寶石般的草莓。
顔爍驕傲地笑道:“媽媽昨天告訴過我,弟弟喜歡吃,這個是我讓媽媽買的哦。”
顔才看到草莓的時候,瞬間眼淚汪汪,失聲痛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啞聲說:“可是他們沒有給我留。”
以為是嫌少不夠吃才哭的,顔爍急忙把玩偶的後背扒拉給他看,棉花被草莓擠得看不見了,手忙腳亂地捧到他面前,“不是隻有一個,我給你留了很多,真的很多。”
或許是因為在愛的包圍裡長大的孩子,天生會愛人,父母的偏心反而促進了他跟顔爍的兄弟感情,兄弟倆形影不離、兩小無猜。
雖然隻有逢年過節才見面,但顔爍對顔才的好,顔才都記得非常清楚,走到哪都要和顔爍湊一起,兩個長得一樣的漂亮小娃娃到哪都招人喜歡,特别是外向活潑的顔爍。
有些時候,顔才會因為顔爍的光環産生自卑心理,偶爾這種感覺強烈到讓他對顔爍有一定的排斥,但他越長大越會明白,這不是顔爍的錯,他最無辜,不能平白讓他受冷落。
所以,他很愛他的哥哥。
也正因為如此,痛恨棄養他的父母。
到後來,顔才上小學,姥姥去世了。
其他親戚平時都不來往,各有各的家庭和事業,沒人願意無緣無故收養個孩子養在家,自己家的就夠折騰了。顔才對他們半生不熟的相處還特别尴尬,于是就沒人照顧他了,父母就雇了個便宜點的保姆,不說照顧得有多周到,但好歹有位大人在,餓了、病了都不至于沒人管。
到了初中,有一定的自理能力就安排在學校住宿,一直把他像個累贅的包袱,随随便便地扔過來,扔過去。
比起孤僻、懂事的顔才,除了姥姥,其他大人小孩都偏愛于外向開朗,偶爾鬧脾氣,會甜膩地撒嬌要抱抱的顔爍。
人對未曾擁有過的東西,都有執念。顔才非常地渴望能得到身邊的人的關注和人情的溫暖呵護,所以非常珍惜每個主動和自己結交的朋友。
尤其是周書郡,兩人感情最好的時期,連父母回來顔才都不看一眼,就願意背着書包跟周書郡回他家寫作業、留宿。
除了真的感情好,其實更多的是賭氣。
但他沒有如願過被爸媽叫回家。
如果不是父母從小把他扔給陌生人養,他也不會冠上殺人犯的頭銜。
——13歲那年,顔才和顔爍剛分化成Alpha。
亞洲人常見的琥珀瞳因為激素重構變成了灰藍色的瞳孔,犬齒也比一般牙長了半段,要學會如何隐藏犬牙和掌控信息素,腺體覺醒期到初次易感期,他都是一個人住院。
“我能出去透透氣嗎?”顔才問。
負責記錄他頸環數據的男Beta護士搖了搖頭,低頭給他更換信息素吸附片,堅決道:“不行,你的易感期比同齡人來得慢,指不定哪天突然爆發,太不穩定了,以防萬一你還是老老實實待在這吧。”
顔才不滿:“我控制力那麼強,肯定不會失控,而且我也沒要求去哪,樓上天台不行嗎。”
“自信是好事。”護士給他換好,對他說:“但是人呢,貴在有自知之明。易感期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不然就不會有止咬器和專門監管Alpha的病房了。”
“易感期不就是性/欲發熱麼。”顔才滿不在乎地說道:“身邊又沒有Omega誘引,我能做什麼?四處咬人嗎?我很挑食的。”
“……”護士微笑提醒:“早熟不是好事。”
顔才反而笑了,單手撐着下巴一臉戲谑,“那不應該跟老天投訴,讓他别把分化年齡設那麼小麼。”
男護士沒理會他直接走了,走的途中還落下一句話:“同是一個媽生的,隔壁他哥多乖,哪像他那麼噎人。”
普通的病房和監制當然關不住一個調皮搗蛋一身反骨的顔才,當天晚上,他就聯合隔壁新交的朋友偷梁換柱,一路跑上了天台來玩。
也就是在那,他坐在天台看星星,昏睡間聽到有人經過,看到一個與他年紀相仿的男生,神色恍惚,作勢要跳樓。
這個男生就是周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