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2
明明是該上課的時間段,但周書郡似乎不意外他的出現。他緩緩蹲下身,空出一隻手向他靠近,出于本能反應,顔才的瞳孔驟然震顫,手摸索着水泥地面拼命往後挪。
可那照片裡的人就好像能從中鑽出來一樣,如同那晚沖他步步逼近,顔才哆哆嗦嗦地揮着雙臂擋住,絕望地咕哝道:“别過來,别再來找我,救命、救命啊……”
“敢做不敢認麼。”周書郡并沒有放過他,甚至有些瘋狂地撲過去拎起他的衣領,“現在知道害怕了?看你最近過得那麼舒坦,我還以為你早就忘了呢。”
顔才狼狽地掙開他,連滾帶爬地逃進屋裡,靠着牆還沒緩過來,餘光中的客廳,多了一塊紮眼的地方——靈台。
再一擡眼,孟康甯從廚房出來,手中端了盤清洗好的水果,見到他非常驚訝,同時伴随着些許心虛的皮笑:“顔才?今天放學這麼早嗎?沒接到電話通知啊。”
顔才整個身體都在顫抖,眼睛紅得駭人,“你們要把他放家裡?”
“他……哦,你說書郡的爸爸啊。”孟康甯躲避他的眼神,不聞不問地将水果擺好,“書郡想爸爸了那也不能讓他回回跑那麼遠,不安全,總歸是放家裡方便些,再說了,就一張照片而已,也沒什麼。”
“我不同意,不行!”顔才情緒失控,他慌忙跑過去死死抓住孟康甯的衣角,胸腔一團火來回翻滾快把他灼傷了,他強忍幹嘔的沖動,撕心裂肺地哭喊:“求你了媽,我不想看見他,我求你了你讓我怎麼樣都行,我真的受不了,你這樣跟逼死我有什麼區别!”
那聲振聾發聩的“媽”,叫得孟康甯愣住,鼻尖都酸了一瞬。
上次顔才喊她媽媽,顔才隻有她半身高,兩次喊的情形都是因為害怕,頂着和顔爍别無二緻的臉,甚至聲音都很相像,兩兄弟任何時候都是密不可分的存在,可她通常指顧得上一個孩子,另一個永遠是附帶。
孟康甯眼神有過糾結和悲哀,但最終,她仍還是選擇沉默,轉過臉不去看。
從一而終貫徹幫理不幫親的道理。
“顔才。”
身後冷飕飕一聲呼喚,顔才根本不敢回身,周書郡的聲音逐漸清晰:“你害死我父親,現在又來阻攔我給他建祭台,我作為直接受害者都沒對你做什麼,你有資格提要求嗎?”
顔才的手繼續收緊,不肯放開心裡那撮最沒用的救命稻草,“不要……不要這樣……”
僅僅一年,上次好好跟他說話,已經快記不清是什麼感覺了。
這些時間裡,顔才無時無刻不在想,為什麼他們會變成這樣,為什麼他殺死的人偏偏是周書郡的親人,陪葬的是他所在乎的……噩夢中偶爾施舍的美夢,無一例外全部是他和周書郡作為朋友時恍若隔世的那段時光,那時候他們的關系不亞于如今的他和顔爍。
對于他,周書郡曾是他的避風港,而如今,那些殘忍傷人的話都不及他對顔爍的笑。
那麼溫情動人的一汪軟水。
到他這兒,就化為了最鋒利的利刃,有時候,他甚至幻想……自己是顔爍就好了。
“阿姨,你忙你的。”周書郡走上前,遺像遞給孟康甯,“這件事我跟他談。”
如今已經面目全非,徹底回不去了。
“我不想談!”顔才稍微停頓,牙齒便咯咯作響,額頭上浮出青筋,“我就是不同意把祭台放這兒!這是我要住的地方是我要生活的家!我隻是做錯了一件事,憑什麼你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的感受就一定被忽略,你們要逼我離家出走直接說啊!!”
一通吼叫後,顔才的嗓子火辣辣地疼,甚至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仿佛下一刻,人就要活生生背過氣暈倒在地上。
周書郡的手動了動,嘴唇向内裡抽動了下,緩緩籲出一口氣,“你冷靜點。”
但他的話并無多少作用,顔才沉浸在多重痛苦的漩渦中無法逃脫,淚水頃刻湧上,“你要我冷靜?我的家都被毀了,我馬上就要沒有家了,我該去哪?我離死不遠了是嗎?”
“你搞清楚,被毀掉的是我!”
周書郡握住他的肩膀,痛恨道:“你爹媽都好好的活在這世上,你還有一個真心疼你愛你的哥哥,我有什麼?我怎麼不能把我去世的親人請到這了,你自私憑什麼要求我去遷就你!我他媽就是要天天看着他!”
“不能。”顔才迅速銜接上他的尾音,歇斯底裡道:“不能!不能!我說不能!”
随即急躁而又無力地将人推開,又不知哪來的力氣,把整個木質靈台掀翻在地,結構不算結實的地方掉下點木屑,剛洗好的水果滾落一地的陶瓷碎片堆。
“你!”周書郡含怒而視。
顔才粗喘着:“你爹,該死。”
周書郡一怔,“你說什麼?”
“他要強/奸我,我不殺了他,他也是強/奸犯,我隻是自保想活下去,我沒錯……”
最後那句還沒說完全,伴随一聲響亮清脆的巴掌,顔才踉跄後退,險些倒在地上,右臉火辣辣得疼,他定在原地,不敢相信地顫抖着嘴唇看向他,視線異常模糊,無論他再怎麼用力眨眼都還是罩了層毛玻璃般模糊。
“沒良心的賤人。”周書郡箭步上前,緊攥他的前襟,“收回你剛剛說過的話,别忘了,刀子往哪裡捅最疼,是我教你的。”手逐漸往上移狠狠掐住他的脖頸,憎惡道:“再敢有不尊重我父親的念頭,試試什麼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