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毒?”
“不知,但應該是剛剛服下的,還有……他的舌頭也被割了。”
影王一怔,隻覺一股寒意湧上心頭,再看這寬敞的牢房、散落的書籍和那扇小小的天窗,隻覺諷刺無比。
他上前幾步查看,無意間瞥到了桌案上的紙,上面的字剛勁有力,墨迹還未幹——
「百姓安矣。」
影王隻覺心中五味雜陳,若父親還在、小烈還在時,趙承璟能有此刻的心智、能有這番胸懷,他戰家又何至被滿門抄斬,他戰雲軒又何至走上起義這條路?
若父親還在世,怕是光看到這蒼勁有力的字,都會覺得心中寬慰,江山後繼有人吧!
影王定了定神,“叫人來整理一番,葬入皇陵吧!”
父親,母親,小烈,你們在天之靈終于可以安息了。
*
一道茶盞打碎的聲音将趙承璟猛然驚醒,熟悉的明黃色帷幔,柔軟的被褥,以及年輕且幹淨的手指。
他舔了舔嘴唇,這個動作也讓他瞬間明白自己又一次重生了。
第一次是欣喜若狂、豪雲壯志,第二次是謹小慎微到心下釋然。而這一次他竟說不出自己是什麼心情,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讓他一次次經受國破家亡、身陷囹圄的絕望。
整整三世,為了皇權,他經曆過山窮水盡,也經曆過峰回路轉,終于在那陰冷的牢房中想明白,隻要百姓安居樂業,這龍椅之上坐着的人是誰又有什麼區别?
在牢房中看到戰雲軒的那一刻,他真的覺得自己可以安心撒手人寰,結果上天卻又一次讓他回到了漩渦之中。
趙承璟像前兩世一樣,輕歎一聲坐起身,正想問守夜的太監現在是何年何月,就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怒罵聲。
“哪個蠢驢打碎的東西?今天要是吵醒了小皇帝,看我不砍了你!”
敢在他的寝宮如此放肆的,也就隻有夏總管了。
趙承璟隻覺疲憊不堪,夏總管是宇文靖宸的人,這讓他有一種睜開眼變要和宇文靖宸鬥的感覺。
腦子還沒思考完,身體便已經行動起來,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晚到一步,那太監或者宮女的手絕對會被夏榮德砍掉。
他剛撥開簾子下床,眼前便突然飄過幾個字。
「這是男主嗎?這個顔值我愛了!」
趙承璟吓了一跳,明明是不認識的字體他卻莫名能看得懂,可又好像沒看懂。男主是什麼?顔值又是什麼?
「前面的麻煩擡頭看看劇名《山河碎,戰雲起》,第一集的皇帝怎麼可能是主角?」
「可是他好美啊!有種柔弱病美人的感覺!」
趙承璟更懵了,一串串話從眼前滾過,揮之不去。
外面又傳來一陣尖叫聲,趙承璟顧不得這怪象,赤着腳便走了出去,他嘶啞地開口,卻隻發出一個音節,但也足以讓衆人看到他了。
夏榮德面前跪了一片太監和宮女,而被他揪着耳朵的是從小跟着自己的太監四喜。
夏榮德看見他立刻松開手換上一副谄媚的笑臉,“皇上您醒了?都是這小太監居然失手打碎茶盞,把您給吵醒了!奴才正教訓他呢!既然您醒了,奴才帶您去鬥蛐蛐啊?昭月長公主昨個就吵着鬧着要找您玩了。”
那邊的四喜突然咚咚地磕起響頭,“奴才該死!是奴才不小心,驚擾聖上安眠。奴才該死!奴才該死!”
夏榮德翻了個大白眼,直接一腳踹過去,“你沒看見我在和皇上說話嗎?滾一邊去!”
四喜還是不停地磕頭,其實趙承璟早就看出了端倪。
夏榮德是宇文靖宸送來的人,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太監總管的位置,但私下裡他很少在禦前侍奉,端茶倒水守夜的苦活都是小太監們在做,唯有涉及到朝事時他才會在前侍奉幫宇文靖宸探聽消息。
所以他會大清早特地跑到自己寝宮,還開口就要帶自己去玩,就絕對是出事了。
“先……”他努力去尋找自己年輕時無憂無慮,在宇文靖宸送來的宮人的引到下隻知玩樂時的聲音,“先等等,朕還沒更衣呢!讓四喜進來。”
夏榮德瞪了四喜一眼,“還不快去?”
說完自己也要跟進去,趙承璟停下來不滿地道,“你跟來做什麼?快去拿我的蛐蛐啊!”
夏榮德立刻堆滿笑容,“好,奴才親自給您挑去!”
四喜的眸子暗下來,小皇帝九歲登基,實權都掌握在國舅宇文靖宸手中,宮中也盡是他們的眼線。這些人不教小皇帝讀書識字,而是整日帶着他四處玩耍,每天找新奇的玩意來哄着陛下玩,在他們的引導下,小皇帝明明已經十八歲了,卻像個心智未開的孩童,隻知四處玩耍,大臣遞上來的奏折他更是看一眼就直呼頭痛。
沒有雄才偉略也便罷了,連心智都不夠成熟,上朝上到一半,借口肚子痛跑回來和太監們鬥雞,宮宴上給讨厭的大臣酒壺裡偷偷加墨水,在靜娴皇貴妃的臉上畫畫,他做的荒唐事三天三夜都說不完。
現在他說要跟夏榮德去鬥蛐蛐,别人便是再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了。
哪知一進内室,他便聽見趙承璟低聲問,“四喜,這幾天朝堂上可有發生什麼大事?”
四喜喜極,連忙道,“有!國舅上奏戰将軍功高蓋主,私藏黃袍,有謀逆之心,當滿門抄斬。戰老将軍說,除非聖上您親自審理,否則他絕不認罪,今日就是審理期限的最後一日,聖上您務必要去上朝啊!”
趙承璟當下了然,自己這是重生到了紹興九年,戰雲軒含冤入獄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