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靖宸從夏榮德處同樣得到了“皇帝并未出宮”的消息,于是便直奔大理寺,此時大理寺已經被刑部的人團團包圍,他下馬進去,李尚書的人都在戰雲軒的牢房處堆着。
“宇文大人。”李尚書臉色不太好看,“這……”
宇文靖宸順着他的手看去,隻見戰雲軒旁邊的牢房裡坐着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此時他正悠哉地倒着酒,好像完全沒看到自己。
“林學士怎會在這?”宇文靖宸皮笑肉不笑地問。
林談之仍舊是那副悠哉的模樣,“頂撞了家父幾句,家父就借這牢房用一用。怎的?宇文大人深夜造訪大理寺,也是來自省的?”
李尚書一瞪眼,“你個小小翰林院學士,怎麼和宇文大人說話呢?”
宇文靖宸倒是渾不在意,隻是微笑着說,“林丞相把大理寺當家法使用,不太合适吧?”
“宇文大人自可到聖上面前參家父一本,看聖上會不會管此事。”
“呵,林學士這出了名的狗皮膏藥我可不想往身上粘。不過你若願意歸順,或許能早日子孫滿堂,免得落得戰家這樣斷子絕孫的下場。”
林談之面露怒色,而宇文靖宸已經大笑着進了戰雲軒的牢房。
戰雲軒的牢房位置本是隔離開來的,相鄰牢房都是空的,林談之在他後面的牢房,兩個牢房隻有欄杆隔斷,所以宇文靖宸做什麼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宇文靖宸大步朝戰雲軒走去,直接捏起他的下巴将臉端到近前仔細查看,還特地搓了搓兩側是否有人皮面具的痕迹,直到确認是戰雲軒本人才松開手退後兩步。
“得罪了,戰侍君。”
“呵。”戰雲軒笑了,擡眸時眼中陰冷的寒意連林談之都吓了一跳。
“京城權貴多愛養狗,出門炫耀怕丢了,便用繩索牽着,狗去哪人就去哪,久而久之,當狗的還以為自己才是主人,直到哪天咬錯了人,成了鍋裡的肉,都沒明白自己是怎麼死的。”
戰雲軒輕笑一聲,絲毫不掩眸中的輕蔑,“個中道理,宇文大人應該不用晚輩來教吧?”
“哈哈哈我過去倒從未發現戰将軍不僅能文善武,還這般牙尖嘴利。”宇文靖宸湊近些低聲道,“我那外甥自己都是案闆上的魚肉,你做了他的狗,也不過就是多蹦跶幾天。隻可惜戰将軍一世英名,死前還要被人踐踏清譽。我勸你一頭撞死在這牢裡,也好過被我那蠢外甥玷污。”
他直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我已經上奏皇上,三日後為你舉辦冊封大典,普天同慶。冊封結束後就将你戰家人流放西北,希望戰侍君到時候還能笑得出來。”
宇文靖宸說完這些也不再理會,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又聽見戰雲軒的聲音幽幽傳來。
“小心養虎為患啊,宇文大人。”
他側目睨過去,戰雲軒倚在牆壁上,明明一身頹廢之相,可唯獨那雙眼睛透着利刃般明亮的光芒。
就好像一條發現獵物,卻又不急着進攻的蛇。
“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宇文靖宸用力甩了下袍子,一轉身又看見林談之笑盈盈地朝他舉起酒杯,不覺冷哼一聲,“林學士,戰雲軒是要成為侍君的人,可别喝了你的酒,出了什麼事,沒法交代。”
“宇文大人放心,晚輩的酒不醉人。”
一群人沒能抓到想抓的,隻得浩浩蕩蕩離去。
林談之冷冷地看着他們的背影,緩緩開口,“家父年紀大了,竟會犯這般錯誤,那宇文狗賊豈會輕易上當?若非我連夜趕來,他早就暴露了。”
他說着将酒杯地遞向隔壁牢房,“所以,今天來見你的人到底是誰?”
戰雲軒不語,毫不客氣地接過酒杯一飲而盡,“你好不容易進來一次,就帶了這麼點酒嗎?”
“好心不識驢肝肺!你這酒量忽高忽低,時而千杯不醉,時而一杯就倒,我怎麼知道你能喝多少?再說了,這是大理寺,我能帶進來一壺都不錯了。”
戰雲軒幹脆伸手過去把他的酒壺拿了過來,林談之見他毫不在意的模樣禁不住問,“你真打算入宮做那個什麼侍君了?”
“怎麼?你想替我去?”
“……”
“我此生朋友不多,與你喝酒還算開心。”戰雲軒忽而道。
林談之一陣無語,“你戰大将軍廣結善緣,朋友多得怕是都要忘了我了,能給出這評價,林某還真是榮幸之至。”
戰雲軒将剩了一半的酒壺遞回去,“戰雲軒以後就靠你多關照了。”
“可不敢,您成了侍君還得多關照我林某呢。”
戰雲軒笑了笑,仰頭看向窗外的夜色。
他的前半生活得都像個影子,沒人知道他,也沒人需要他。大家需要的是那個無往不利,足智多謀,私下裡又溫文爾雅的戰雲軒。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非卿不可”,他又想起那人頂着一張青澀妖異的臉,美得像水中朦胧倒影的仙子,卻露出苦大仇深的神情。
都說帝主昏庸無道,他看倒是不盡然。
*
冊封大典籌備的十分迅速,在老臣派的人還束手無策時便已經收到了宴會的請柬。
妃子的冊封大典正常不會邀請臣子,這次顯然是宇文靖宸有意為之,讓所有臣子參加這場荒唐且屈辱的儀式,以記住當今天子是何等昏庸無能,英雄末路是何等孤苦凄慘。
權臣派的人其樂融融,老臣派的人彼此拱手,隻餘聲聲歎息。
“皇上駕到!”
趙承璟身穿黑底龍紋衮冕,頭戴十二旒五彩玉珠冕冠,整個人喜氣洋洋,打扮得十分隆重。
老臣派的人見他這副模樣,更是連連歎氣,這場冊封大典也就隻有他們的小皇帝是打心眼裡高興了。
“衆愛卿平身,賜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