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承璟也不惱,而是笑笑将碗放到一旁,“太妃應該也聽說了,戰雲軒私藏黃袍,朕網開一面讓他進宮做了侍君,戰家人則流放遼東。”
慧太妃冷笑一聲,“皇上真是寬宏大量,仁德之君。”
“戰家是忠是奸,我想太妃心中自有辨别。如今戰家流放一事已定,不日便會前往遼東,但這一路艱難險阻,恐怕并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他們能平安抵達。”
慧太妃似聽出了端倪,但無動于衷,“有官兵押送,他們不會有事。”
“兒臣信不過那些官兵。”
慧太妃沉下眸子,終于轉過頭看他,仿佛第一次認識趙承璟,又仿佛在看一個新的敵人。
趙承璟繼續道,“兒臣知道您在京城是有些勢力的,昔日侯爵府舊部仍舊散落在京城為您所用,若您能幫兒臣救戰家這一次,不隻是兒臣,想來戰家也會對您感恩戴德。”
慧太妃仍舊不語,她仔細打量着趙承璟,笃定地道,“你想對付宇文靖宸?一直以來,你都是裝的?”
趙承璟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慧太妃冷哼一聲,“我倒真是小瞧你了,皇上。你有這般心性,區區一個戰家,何必來求本宮保護?本宮乃後宮之人,一入宮門便已與伯爵府再無瓜葛,況且伯爵府早已被封,什麼昔日舊部,本宮一概不知!本宮乏了,皇上請回吧!”
慧太妃做事要走,趙承璟連忙起身叫住他,“兒臣與昭月性命相連,若兒臣倒了,您覺得昭月能得善終嗎?”
慧太妃步子一頓。
趙承璟很清楚她的軟肋,慧太妃是個頗為敏銳多變的人,前兩世趙承璟從未将她當做一個盟友看待,甚至一度對她十分提防,因為慧太妃每一世的選擇總是不盡相同。
第一世,見自己大勢已去,她選擇與宇文靖宸為伍,但宇文靖宸并不尊重他,加之慧太妃心高氣傲,早年又與趙承璟的生母針鋒相對,宇文靖宸自不放心她,便提出讓昭月公主下嫁給賴成毅,慧太妃為保住昭月性命,不得已同意。
但賴成毅并非可托付之人,他狂妄自大,嗜酒好色,竟在軍營中養了許多美姬。昭月看不下去屢次谏言,結果一次酒後賴成毅對昭月大打出手,竟将她活活打死。事發後,宇文靖宸也是四兩撥千斤,不肯為慧太妃做主,慧太妃悲痛至極,很快便自戕了。
第二世,因趙承璟轉變太快,宇文靖宸對他殺心驟起,自己病重後,慧太妃似有察覺,借由伯爵府昔日勢力連夜将昭月送出宮,卻被宇文靖宸的人察覺,亂箭射殺。
第三世,也是趙承璟活得最久的一世。他終于想到自己或許也可以通過昭月與慧太妃結盟,與宇文靖宸不同的是,自己絕對會善待昭月。慧太妃也第一次站到了自己這邊,然而他們一敗塗地,宇文靖宸入宮後不僅令人侮辱了慧太妃,還将昭月貶為賤民送去了青樓。
趙承璟隻知昭月還活着,但至死都再沒聽到她的消息。
慧太妃轉過身,“你在威脅本宮?”
“太妃,兒臣知道您與兒臣的生母婉清皇貴太妃……”
“别提那個女人的名字!”慧太妃立刻高聲怒道。
趙承璟隻好改口,“您與她曾有諸多矛盾,但她早已薨逝,兒臣對您從無不敬之心。為今之格局,兒臣與舅舅您終究是要選一邊的,您當年不僅與兒臣的母妃在鬥,也在與舅舅鬥,您覺得便是如今他願意接受您,但究竟是他會真心善待昭月,還是兒臣會真心善待昭月?”
對慧太妃,趙承璟或許是忌憚多于敬畏,但對昭月,他絕對是真心的。
慧太妃激動道,“本宮為何要選?這皇位上坐的是誰,又與本宮何幹?與昭月何幹?”
趙承璟放低聲音,懇求道,“太妃,您很清楚,昭月若是皇子,活不到今日,但女子也有女子的可悲之處。昭月與兒臣如同親生兄妹,兒臣絕不願看她處境凄涼。兒臣保證,隻要兒臣還坐在龍位上一天,就絕不會讓昭月受委屈,懇請母妃幫幫兒臣。”
慧太妃半響不語,趙承璟擡頭看去她竟已濕了眼角。
“本宮誕下皇子,要與宇文婉清那個女人鬥,本宮誕下公主,竟還要為你們宇文家的皇權而鬥,你們到底要逼本宮到幾時?”
趙承璟心中動容,但還是道,“不是宇文家的皇權,是趙家的,也是趙月的。太妃是否願站在兒臣這邊,還可再做考慮,但戰家一定要救,此事若成,哪怕他日兒臣倒了,您也可尋求戰家庇護,為昭月尋個安穩的去處。”
慧太妃一頓,這後半句她竟聽出了幾分悲切,她痛恨宇文婉清,對趙承璟自然也是心生厭惡,隻昭月常常美言,才緩和幾分。
但此刻看他也沒比昭月大上多少,竟已在宇文靖宸手下蟄伏多年,若昭月真落到宇文靖宸手中,做的又能如趙承璟這般好嗎?且戰家乃忠義之人,如趙承璟所說 ,他們有恩必報,竟真似昭月唯一的退路。
“此事本宮應下了,但今後的事還要走一步看一步。”
趙承璟立即行禮,“兒臣明白,兒臣代戰家謝過太妃。”
慧太妃見此,又禁不住問道,“你對那戰雲軒……”
趙承璟微微揚起唇角,那笑容竟比之前溫柔許多。
“他也是兒臣最後的退路。”
慧太妃并不看好,“你此舉已将戰雲軒的名聲毀于一旦,他又如何能願意成為你的退路?”
趙承璟不置可否,隻是淡淡地道,“君乃民之望也,民乃國之興也。”
他還有最後的籌碼,隻要是為了大興的百姓,便是将龍座雙手奉上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