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許經過這一個多月的大風大浪覺得自己什麼沒見過,一般不會大驚小怪。
但這真沒見過,想不通什麼人才會這麼抽象,還一下有兩個。
她硬是忍住了沒問,幫忙搭把手勒住男僵屍,藍蘭也一瘸一拐過來,四個人給他五花大綁捆住,瘦猴這才問:要給曹岐梳頭到什麼時候?
藍蘭不語,隻是從瘦猴手中奪過梳子,瘦猴還推辭呢:不好吧人家女朋友在這呢。
曹岐也挺自作多情守男德,連連後仰擺手拒絕。
倒也不必如此,藍蘭把梳子塞進男僵屍嘴裡,他馬上不掙紮了,倒在地上,李許又用燭台去燙他的眉心。曹岐眼珠子都瞪大了去看瘦猴,瘦猴:曹岐我對不起你我不知道這是死人嘴裡的!
曹岐也就是現在喪失了語言功能,要不然加字幕都得消音。合着這個聰明絕頂的主意是瘦猴出的。
李許到處在洞穴裡翻騰之前被他倆揭棺而起彈飛的釘子,棺材裡的釘子用完了,她怕大哥詐屍,現在棺材還是個豆腐渣,先撿了四個給男僵屍也釘上了,幾個人又用盡力氣給棺材蓋推回原來的位置。
實在是擡不動僵屍大哥,更别提舉到頭頂給他從棺材頂送進去了,從前頭女僵屍開的門裡硬拖進去的,大哥身量很高,兩個纖夫背繃直了去拉着僵屍走,上半截起來了腳還犁在地下。
這對僵屍終于躺在了一起,兩顆珠子湊齊了,男僵屍吐出來的珠子有半顆還灰蒙蒙的,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四個人激活融合器開始融合大腦,坐在一起說話,要融合很久,難得有這麼長一段時間休息。
瘦猴突然說:他們死了也這麼恩愛還挺好,我爸媽關系就不好,離婚了,我跟我弟他倆一人分了一個,結果到最後都是我爺爺養。
藍蘭也接着說,确實挺好的,我就是跟着我姥姥姥爺一塊過的,我姥姥沒了我姥爺沒挺多久也沒了。他倆感情特别好,我就很羨慕。
李許本來想說我爸媽感情也好,白手起家少年夫妻。想了一下李宏科現在的狀态沒說,她去看曹岐,曹岐也看她,說實話從曹岐現在的表情看不出什麼,他看着像具僵屍而不是個人。
李許知道曹岐怎麼想的,他埋他媽的時候,家裡就在吵要什麼墓地,他買了塊最貴的,要四十萬,他爸氣瘋了說絕對不住這裡讓把錢還給他,把那幾萬塊喪葬費全領走了。
最後曹岐問他舅舅借了十五萬,李許又找李該拿了兩萬。因為他媽喜歡那片江邊公園,療養的時候天天要到那裡散步,到最後躺在醫院病床上神志不清的時候,直勾勾盯着曹岐。
他說:媽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把你和我爸埋在一塊。她就又這樣一筆一劃用眼睛描了一遍曹岐,到最後都是睜着眼的。曹岐伸手把她的眼蓋住,裡面還含着兩滴濁淚。
那天他爸在外頭跳舞,他媽死了兩個多小時他才來的。曹岐他媽遺像上的照片是他倆去看她,她在公園散步看見曹岐了,沖他高高興興揮手,李許拍下來的,很溫柔,眼睛裡閃着光。
李許從認識曹岐他媽的時候她就不怎麼笑,愁眉苦臉的,很憔悴瘦弱的一張黃臉,風一吹晃三下。那時候她就病得厲害了,其實之前得過一回癌,切了好了,沒幾年他爸出軌,她又複發了,擴散的很快。
那時候李許能看出來曹岐他媽很想讓他倆結婚,連曹岐家裡都有的沒的暗示了好幾回,曹岐他媽就硬是沒說,李許蠻喜歡她的,她沒的時候李許正好下樓給曹岐買早飯,醫院的電梯在回型樓正中間,臨終關懷對面是新生兒産科,每天都有提着花籃的人湧進電梯,從花籃的顔色就能判斷出生死。兩邊都在哭,從哭聲卻聽不出來。
曹岐他爸為此發了好大一通火,他認為他媳婦就該跟他埋在一起,沒想到四十萬灑出去沒給他留個空。李許也以為曹岐永遠不會跟他爸和好,沒過幾個月吧,曹岐有一次在街上看見他爸和那個跳舞的阿姨,他爸倒是想躲,他倒是沖這兩個人點了點頭。
李許當時就明白了,永遠不要小看一個男人和父親的黏着度,他們永遠沒有辦法真正意義的共情母親。
那天晚上躺在床上,曹岐在流眼淚,他不想李許知道,悄悄起來去廁所哭。李許聽見沖水聲,她也悄悄的淌眼淚,兩個人并肩靜悄悄的,都知道彼此在哭,誰也沒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曹岐突然說,小許,我們兩個要像你爸媽一樣好,我們死了是要埋在一起的。
再後來兩個人就分手了。
李許想跟曹岐說,我很快就能知道我爸媽埋在一起沒有,她被拉回我爸的祖墳了。
她沒說。
他倆沒接話,瘦猴藍蘭說了兩句就睡着了,靠在一起睡得很沉。
安靜下來就顯得很冷,李許默默把火升起來,曹岐跟在後頭轉,支了口小鼎。
準确的說鍋裡還有幾條很瘦的小魚,是黃鴨叫,不知道他怎麼養了這麼久。
變成僵屍以後還是有好處的,車裡的東西甩的找不着,他用兩隻手指捏住魚肚子,指甲一劃,給内髒擠出來,魚鳔還留着,在水裡涮了涮,開湯。
李許看了看,兌了一把辣椒(很貴),曹岐他媽教過,這湯就是得多放辣,曹岐接過去灑湯裡,兩個人坐在一起喝湯。很清亮,有一層薄薄的油,能透過湯看到碗底的白色魚肉,還是整的,用嘴把這層黃油蓖開,好辣,發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