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胤不接她的話茬,謝煜癟癟嘴,不再多言,将頭枕在地毯上,感受着車輪滾動帶來的颠簸,默默計算着馬車行駛的路線。
拐過七條街之後,颠簸變得小了很多,周圍再無人聲,馬車停下了。
“首領,我們到了。”
有人撥開馬車的簾子,在沈長胤下車後,又有兩個人跳上車來将謝煜帶下去。
“首領!”
眼前是一座燈火通明的大宅,朱紅大門寬闊沉重,門檻極高,匾額題字已經落灰,這是一座已經廢棄的舊丞相府。
胳膊上纏着紅布的叛軍五步一崗,嚴密駐守,齊刷刷地問好。
謝煜看着沈長胤輕輕一颔首,就被帶着進入了宅内,越走越心驚。
明明是今夜才入的城,叛軍卻對這座宅子了如指掌,所有隐蔽的角落裡都有人在巡邏,沈長胤更是仿佛來過這裡無數次一般,精準無誤地穿過了七纏八繞的花園。
她停下了腳步:“先把她送過去吧。”
謝煜就被兩個士兵帶到了一間挂有朱紅色帷幔的堂屋中。
“好好呆着。”她們将她按在一張椅子上,退出去關上了門。
謝煜打量着四周的環境,眼前是一張吃飯用的小圓桌,四周裝飾雅緻、有古樸書香,角落裡有一尊青銅香爐,左右兩間卧房都緊閉着門,用來糊窗的紙都已經發黃。
她等了快一刻鐘,發現還沒有人來殺她,就轉轉脖子,找了個舒适的姿勢,閉上眼睛開睡。
就快要睡着的時候,門突然被推開,沈長胤站在門外,已經換了一身新的白衣,頭發烏黑,濕漉漉的,沒有完全擦幹。
謝煜:“你沐浴過了?”
沈長胤進門,在桌邊坐下,溫暖的潮濕水汽撲在謝煜的臉上:“嗯,餓了麼?”
謝煜:“當然。”
沈長胤:“有什麼忌口嗎?”
這麼優待俘虜?謝煜:“這還能選嗎?我不愛吃香菜。”
沈長胤招手讓兩名侍女上來,“兩碗粳米鮮肉粥,牛肉雞肉各來一碟,鮮蔬兩碟,她的那碗粥加滿香菜。”
謝煜:“啧。”
她就知道。
菜還沒上來,侍女點燃熏香,沉木香悠悠,在倒春寒的時候帶來一絲暖意,再次讓謝煜明白了一件事。
在這種造反殺頭的關鍵時刻,沈長胤卻如此不緊不慢、注重生活品質,要麼她是個不知事情輕重緩急的瘋子,要麼她已經想過這件事成百上千次了,她已經将所有的變量都考慮到了,确信不會有任何事情超脫她的掌控。
謝煜偏向後一種。
菜很快就上來了,侍女布好菜,又端來一大碗烏漆漆的藥:“您的藥,軍醫特别吩咐,請您務必保重身體。”
沈長胤點點頭,“放那裡吧。”
侍女将藥放在桌角,解開謝煜的繩子,退出去關上門。
謝煜活動了一下酸痛的手腕,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明顯是大廚出品的飯菜,忽然得意了一下,端起香菜粥,喝了一大口。
“哈,上當了吧,就知道你不是好人,其實我可喜歡吃香菜了。”
沈長胤:“粥裡有毒。”
謝煜猛烈地嗆了一下,咳得驚天動地。
又很快回過神來,“不可能,你要殺我的辦法多了,用不着下毒。”
她大口吃肉,吃的非常香,吃了半飽,才發現沈長胤一直在看自己。
“你看我幹嘛,你自己不吃嗎?”
沈長胤頓了一下,搖搖頭,夾了一塊牛肉。
吃的下肚,謝煜的精神狀态好了許多,“我沒有想到你會喜歡吃這些菜,我一直以為長成你這樣子的人,都應該吃冷香丸才對。”
“什麼是冷香丸?”
“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開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開的白梅花蕊十二兩,總之就是一些能夠襯托你金貴雅緻的東西。”謝煜指了指桌角那碗藥,“比如這張桌子上,就隻有這碗藥符合你的風格。”
她聞見悠悠的藥香,嘴裡立刻開始發苦,做了張苦瓜臉,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幼稚,轉頭說:
“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在造反诶,有點造反的危機感行不行,不管是我還是那群河道的小孩,對你來說都完全不重要,你放了算了。”
沈長胤沒有回複她,隻是慢條斯理的吃飯。
謝煜尴尬了一會兒:“啧。”
她今天說這個詞的頻率已經達到了人生的新高度,沈長胤這個人真的太奇怪了,造反也就算了,還冷暴力她!
剛想開罵,耳邊卻忽然傳來細小的破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