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了一大圈,粗略估計,體重應該掉了有十二三斤,皮膚也黑了好幾個度。
昨天,她實在餓得忍不住,找了個村子,想要買點吃的,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都已經狼狽成這個樣子了,還是被一個老太太看出來她有錢。
老太太往她身上一撞,往地上一躺,張嘴就開始叫人,要裡正給她主持公道,讓謝煜賠錢。
謝煜已經學會了不理論,拿起老太太家門口的一根玉米,直接跑了。
那根玉米是她這兩天唯一吃到有營養的東西,山裡面那些野菜吃下去提供的熱量還沒有消化它們所需的熱量高。
她靠在樹幹上,閉目,心想,先在山裡躲一陣吧,也不強求每天趕路了。
但天不遂人願。
沒到中午,她就聽到了人和狗在林間行動的聲音。
爬到高處一看,是沈長胤手下的士兵——她們甚至還保留着當叛軍時候的習慣,手臂上纏一圈紅布。
謝煜當即就要跑,但顯然山已經被包圍了,她折騰了快兩個時辰,發現包圍圈越縮越小,自己已經被多面夾擊了。
雙腿酸脹,仿佛灌了鉛一樣的沉,她猛烈地呼吸,聞到了自己口腔裡若有若無的血腥鐵鏽味。
在穿越之前,不管是什麼樣的負重跑,她都覺得隻要自己再努努力,就可以多跑一公裡。
現在明白了,人挨餓到極緻的時候,真的一米都跑不動。
難道自己第一次逃跑就要這麼樣失敗了嗎?
林間晃動着許多人影,見她停了下來,也沒有輕舉妄動。
很快出來一個帶頭的人,朝她喊話:“三殿下,你不用跑了,我們沈大人讓我給你帶一句話。”
“她說,她帶着兩萬士兵,一路隐蔽的從西北埋伏到京城,她比你更清楚避人耳目的路線。”
“您選的路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謝煜歎了一口氣,把包袱放下,不再跑了。
士兵們很快從林子裡面鑽出來,靠近她,帶頭的那個人說:“三殿下,我們大人最近忙于公務,沒有辦法親自來接你,但是讓我們為您準備了馬車。”
謝煜和她們下了山,一看,果然是熟悉的馬車——遇到沈長胤那天的那一輛。
沈長胤還真是......算無遺策。
她上了車,倒在地毯上,疲憊一層一層地席卷上來。
她搞得那麼累,卻還是被沈長胤抓到了,對方都沒有親自出現,隻是預判了她的路線,就抓到了她。
比起沈長胤來,她真的更差、更笨嗎?——如果把被人詐騙這件事算上的話,她難道還更傻嗎?
作為一個長期持有小市民心态,得過且過的人,謝煜很少如此不高興。
忽地,那個小頭領騎馬到馬車外,對她說:“三殿下,我們大人在馬車的櫃子裡給你準備了東西。”
謝煜爬起來,打開櫃門,最上面一層空蕩蕩的,隻躺着一封信。
她又歎了一口氣,已經做好了被嘲諷的準備。
願賭服輸,這一輪是她輸了。
她确實也應該吃點教訓,讀這封信,可能會讓她更好的記住這種失敗的恥辱。
所以盡管不情願,她還是打開了信。
「我帶着兩萬士兵,還有糧草辎重,從西北跨越七個州,來到京城,中途沒有被任何人發現,僅耗時一個月。」
果然,一上來就是用自己成功嘲諷她。
然而。
「為了做到這一點,我測試了兩年,失敗了 15 次,嘗試過的方案不下百種,最終才找到了一個可行的方案和路線,我用這種思路來找你。」
「如果你被我找到了,你應該高興,這證明你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你已經足夠聰明。」
謝煜頓了頓,小聲嘟囔:“哄小孩呢?”
「櫃子裡有紅花油、水、吃的。」
「我知你于山林間奔波數日,定然已經饑腸辘辘,然,如果暴食,胃腸會不耐受。」
「我已經讓人将食物已經分成數份,每半個時辰可食一份。水亦如此,不可牛飲。」
沒有署名。
櫃子的第二層有一瓶藥油、一個水囊、四五份用白色油紙包着的食物,每份都隻有小孩拳頭大。
謝煜小聲說:“搞什麼?”
突然懷柔又貼心。
但同時又很控制狂。
她拿起一包食物,發現油紙包底下還有東西,是一方小小的、潔白的毛巾。
她用水囊裡的水打濕了毛巾,擦了手,打開油紙包,是幾片豬肉脯和一個鮮花餅。
脂肪、蛋白質、碳水,都有了。
謝煜小口吃完,又喝了點水,坐在馬車上,困意漸漸襲來。
在睡過去之前,她想的最後一件事是,沈長胤的馬車上都和她身上一樣,有股淡淡的藥味。
馬車颠簸,她睡睡醒醒,每回醒來就吃點東西,最後又睡了一夜,再醒來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
她掀開馬車門簾,外頭晨光熹微,向下看去,沈長胤正站在舊丞相府門口等她。
“三殿下。”這人語帶笑意。
“攝政王。”謝煜語氣有些生硬。
“這一路辛苦了,我來為三殿下接風洗塵。”
謝煜懷疑:“你是在嘲笑我嗎?”
沈長胤:“我在京城最好的酒樓訂了一桌席面,已經送過來了。”
吃的!
謝煜眼睛一亮,努力保持克制,跳下了車。
她覺得自己失敗了,回來很沒臉,也不說話,悶頭就往府裡走。
沈長胤笑了一下,轉身跟上。
走了幾步。
“聽說三殿下你受人蒙騙了。”
謝煜把嘴閉得緊緊的。
她覺得更加丢臉了。
“三殿下,這天底下的騙子可能遠比你想象的要更多,騙子的手段也更加層出不窮,并非是别人都能看穿,而你看不穿,隻是三殿下你更友善,所以騙子都瞄準你騙而已。”
謝玉斜斜地看了她一眼,其實她已經知道自己問題所在了——在客棧的時候,她出手雖然不算闊綽但也算大方,還對上菜的店小二說了謝謝,茶水涼了還說沒關系,穿的衣服雖然已經盡量樸素但是料子不會作假。
總之就是在她生長環境裡完全正常的行為,在這個朝代都被視為好欺負、冤大頭的标志。
但沈長胤居然會安慰她?
謝煜:“就像當初你騙我的那樣嗎?”
“那可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
沈長胤輕笑:“三殿下純善,我騙術高明,你自然落我手中,但是三殿下怎麼能被外面那些低劣的騙子訛詐呢?”
這算嘲笑還算調戲?
謝煜想不明白,考慮到沈長胤此人的立場和一貫的品行,決定把這算作不那麼過分的嘲笑。
她沒回答。
兩個人回到了相遇那天晚上吃飯的堂屋,還是那張小圓桌子,上面已經擺了許多菜。
兩個人都洗手、坐下、無言吃飯。
謝煜吃的很多、很快,雖然沈長胤在車上給她準備了食物,但幹糧還是無法與新鮮的飯菜相比。
而且沈長胤這人雖然有諸多毛病,還醉心于權力,但是對美食的鑒賞品味确實無可挑剔。
葷素搭配,濃淡相輔,選的菜不僅味道好,還讓人滿口留香。
謝煜将盤中的最後一塊臘肉夾入碗中,就在她以為這頓飯要在沉默中過去的時候。
“三殿下。”沈長胤開口了。
“嗯?”
“你不願意與我成親,是更願意去養豬嗎?”
謝煜不意外那個家裡養豬的士兵會向沈長胤傳遞消息。
但是。
“她就是這麼理解我的話的?”
“嗯。”
謝煜氣了半天,胸膛起伏半天,深呼吸了好幾下都沒壓下去,趕緊喝了口腌笃鮮的湯,把氣順下去。
“三殿下。”沈長胤又喊她。
“嗯?”
“她為你向我求情,說你确實對養豬之業有英才壯志,希望我可以滿足你的心願,還說如果你願意,之後可以帶你去朱家莊,看她們家的豬欄。”
謝煜:“……”
謝煜:“……”
謝煜:“......她姓朱?她家養豬,她還姓朱?”
“畢竟是世代的祖業。”
謝煜已經氣不起來了,無力。
到底是誰穿越後在大殺四方,她隻感覺到無力。
她無力地夾了一筷子竹筍。
兩個人繼續吃飯,但是沒有消停很久。
“三殿下。”
“又要說什麼?”
“府裡也有空餘的院子可以改為豬欄。”
“都說了我不想養豬!”
謝煜深深歎氣,把飯吃完了,思索了一會兒,說:
"沈長胤,我不會放棄的。"
"我知道。"
"我不會被你的糖衣炮彈打動的,成親對我來說是一個陷阱,就像那些騙我的人一樣,是一個深坑。"
"我理解,畢竟我是‘喪盡天良’的那一個嘛。"
這個人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但是我每次逃跑都從宮裡翻牆出來,還要避開守衛,實在是太麻煩了。"
謝煜越說聲音越小......
沈長胤忽然笑了。
這間堂屋兩側各有一間廂房,她如今住在右側那間。
她看了看客廳左側那間房。
"那就希望三殿下不要嫌棄我這裡的房間簡陋了。"
謝煜小小聲:"我逃跑的時候還要準備物資的。"
沈長胤笑得眼睛彎彎:“隻要幫助您逃婚,府裡的一切都由您驅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