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也是她去敲的謝煜的門。
兩餐飯都吃得寂然無語,有一種尴尬的客氣。
或許還是應該解釋一下的。
到了第二天清晨,她吩咐侍女:"早飯後額外沏一壺清茶來。"
侍女點點頭:"可要為您與三殿下的清談配一些點心?"
"不必。"
想了想:"配一點吧,綠豆糕和白芸豆糕,都可助消化。"
侍女應聲退去,沈長胤擡起手臂,屈着指節,有節奏地敲了三下門。
"三殿下。"
房間裡一派寂靜,沒有任何聲響。
沈長胤耐心地等了片刻,又敲了兩次門,說了一句"失禮了",才推門而入。
屋裡空空蕩蕩,被褥疊成方塊兒,已經冰涼。
這間屋子的主人又一次逃跑了。
沈長胤垂下眼睛,在床前站了一會兒,才轉身出去,将門關得嚴絲合縫。
堂屋的小圓桌上已經上了兩份分量不一的早餐,多的那一份卻已經無人吃了。
*
京城,一條熱鬧的長街。
街的兩側是米店、布店、茶水攤等平民百姓也會光顧的店面。
街面上也有許多一大早就從城外進來賣菜的小攤子。
京城裡會過日子的人家全都在這個時候出來采買,所以街上人流如織,各種嘈雜的聲音混在一起。
在這樣熱鬧的環境中,一群躲在牆角曬太陽的乞丐也顯得不那麼紮眼了。
謝煜在乞丐群中,穿着自己剛剛用20文買來的乞丐服,忍不住到處聞自己。
"你多少天沒有洗過衣服了?"
她轉頭問賣家——一個15歲的小乞丐。
小乞丐端着一個破碗,從懷裡掏出兩三文錢放進去,然後對着路過的行人搖晃乞讨。
她抽出空來,斜斜地望了一眼謝煜:"乞丐的衣服還要洗的嗎?"
謝煜:"......有道理。"
但依然下定決心,等會兒去裁縫鋪縫兩件輕薄的短袖短褲,穿在乞丐服裡面。
她看着日頭,掐着時間,耐心等待着。
在菜販們開始收攤的時候,街上已經安靜了不少。
街尾傳來哒哒的馬蹄聲。
小乞丐說:"大官們都下朝了,可惜她們都騎馬,從來都不給我錢。"
謝煜當然是知道這件事的。
她還知道,這條路是沈長胤下朝後前往威武軍城外軍營的必經之路。
沒過多久,一行人騎馬的身影就出現在了街頭。
正是沈長胤和她的下屬。
她今日沒有穿白衣,而是一身紫色的官袍。
紫色出乎意料地适合她,襯得她皮膚更白而又更有生氣了,像初綻的鸢尾花。
謝煜看着太陽落在她紫色的衣服上,卻忽然有點想喝葡萄汁,冰鎮的,NFC的。
沈長胤并沒有縱馬,而是勒緊缰繩,讓馬緩緩地踱步,并觀察着街面的情況。
她觀察百姓的生活,謝煜則在不遠處觀察她。
其實謝煜在躲進乞丐堆的時候,就已經探查過一輪街面了。
這條街上有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她有點好奇,沈長胤能不能發現自己剛剛發現的東西。
她不是在說‘某個小商販的秤動過手腳’這種事情,而是更大的事。
沈長胤垂着眼睛,在高馬上将一切盡收眼底,地上的人卻看不清她的神色。
京城的百姓們都已習慣了街上有官員,因此,雖然都拘謹起來,卻并不驚慌,隻是暗暗地想讓這個大人物趕緊走。
卻忽然看見沈長胤勒緊了缰繩,白馬停在了一家簡陋的茶水鋪前。
謝煜向後倒去,靠在牆面上,笑了起來。
身邊的小乞丐問她為什麼笑。
謝煜看着小乞丐着急的眼神,含笑說:"她一停在那間茶水鋪面前,你就緊張成這樣子,你當真不知道是為什麼嗎?你每天都在這裡乞讨,觀察着這街面,你能不知道那家茶水鋪是京城大半的賊銷贓的點嗎?"
小乞丐就不說話了。
這間茶水鋪很簡陋,鋪面不到兩米長,窄而幽深,掌櫃的燈也舍不得點,往裡面看去,一片昏暗。
往外的方向倒是支了一個棚子,裡面有幾張簡陋的桌椅闆凳,幾乎沒有客人。
謝煜是一大清早觀察了出入這家店的幾個客人,确認她們都是帶着包袱進空手出的小毛賊,才判斷這間茶水鋪是銷贓點的。
這是她作為警校生的偵查技能,雖然老師們總說她們很傻很天真,容易被騙,但是當謝煜認真觀察的時候,還是能夠得出結果的。
不知道沈長胤從哪裡學來的本事。
她看着沈長胤招了招手,吩咐了幾句,下屬就轉身朝着京兆府的方向騎馬而去了。
小乞丐也看見了,變得緊張起來。
她是沒有小偷朋友的,但是周圍的幾個老乞丐有,她把這件事一說,幾個老乞丐就起身偷溜走,去通知自己的小偷朋友們了。
解決了茶水鋪的事情,沈長胤繼續禦馬往前,眼瞧着離她們這堆乞丐越來越近了。
小乞丐很緊張,連手裡的破碗都不晃了,像沈長胤這樣大、還密切關注街面的大官會本能地讓她感到害怕。
謝煜也很緊張。
她特地換了衣服,把自己的頭發弄得亂蓬蓬的,臉也是髒兮兮的,抹了鍋煤灰,還把舊棉襖乞丐服上的領子翻起來,遮住下半張臉。
沈長胤能不能認出她來?
現在就是見證奇迹的時刻了。
她的心髒幾乎要從嗓子裡跳出來。
沈長胤的白馬已經來到了她們面前,身着紫袍的年輕攝政王垂眸看向這群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