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希望,你能離開。”
長篇大論随着這句話總算有終止的趨勢,腦海中架構繁複的記憶宮殿開始層層剝離,沐輕言的思緒回到現實,眼前慢慢變成屬于醫院的純白色調。
她迅速計算了一下實驗室完工的進度,以防萬一,還是再拖延幾天為好。
“你剛剛說,葉小姐什麼時候回來來着?”
這等同于變相承認自己沒認真聽,嚴馳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難看,直接将咖啡杯磕在納米桌上。
“下月7号。”他咬牙切齒。
——還有2個周左右。
“那,若是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在——” 沐輕言看了看機械表,“1号上午10點搬出去嗎?畢竟,我确實需要時間安排,像是公司裡,得完成交接之後才能辭職,還有其他——”
“誰說讓你辭職了?”
沐輕言皺眉,有些不解。
——心上人要回來了,假未婚妻當然是得消失得一幹二淨,怎麼,這人不會現在忽然想起自己的工作能力了吧?
剛想開口問一句,穿着白大褂的醫生急匆匆迎了出來:
“少爺,他們不接受調解…”
…
即便是從嚴氏運營總監的職責出發,沐輕言也從不覺得建立一個完全由高級自主機器人管理的醫院是個好主意。
隻是她身份尴尬,還被嚴馳嘲笑過“既然你的智商理解不了就别插嘴”,便也樂得冷眼旁觀。
或許一些小傷小痛的治療給了嚴馳信心,讓他在一月前促成了首例由機器人主刀的大型手術。
——淺低溫體外循環心髒不停跳二尖瓣置換。
結果,自然如沐輕言所料。
主刀AI在配合過程中磕碰到了助理的機械臂,極小的一個偏轉,手術刀劃破了病人脆弱的心血管,血液噴濺遮擋了攝像頭。
深深刻入所有機器人正子腦的“三大法則”開始發揮作用,助手AI以為對方在傷害人類,瞬間便鉗住了那隻想要補救的手。
最終錯過了最佳治療時間。
所以今天,沐輕言是在嚴馳父親的拜托下,陪同這位大少爺與死者家屬協商談判的。
“我說過了,我要的不是錢!我隻是想知道,你們究竟要怎麼處理那兩個怪物!”憔悴的女士帶着滿臉淚痕,“為什麼…在你們眼裡,我丈夫的性命就隻算一個‘小小的失誤’嗎?”
旁邊兩個拿着病曆本的醫生互相對視了一眼。
“可是女士,我們在手術之前曾經告知過您風險,您也簽署過同意書,如今這樣隻怕不妥。”
醫生說着,腕上的手表投影出一份文件,下方是一個明晃晃的簽名。
幾乎同時,病人家屬爆發出尖利的哀嚎:
“不!滾開!你們這些怪物!滾出去!不要靠近我!!!”
嚴馳沒了辦法,上前表明了自己的身份才讓對方冷靜下來。
“AI手術的價格更為低廉,相信這也是你選擇這裡的原因。所以女士,如果您拿着這筆錢,起碼可以保證接下來的生活衣食無憂,至于我們的醫生,它們或許的确需要升級,希望你——”
“衣食無憂?升級?”女人聲音嘶啞,好像聽到天大的笑話一般。
她帶着慘淡的目光一步一步挪到了窗邊,倏然間,掏出一把水果刀比在了自己脖頸上。
嚴馳的表情終于沒了剛剛的淡定。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便是保安們也有些招架不住,沐輕言暗自歎了口氣,上前一步:
“女士,您先冷靜一下,若是我能讓您丈夫回來,您是否可以考慮嚴氏的賠償條款?”
嘈雜聲瞬間停了,身旁的護士們一臉不可置信。
嚴馳壓着怒氣看過來:
“沐輕言!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既然幫不了忙就趕快給我滾!”
沐輕言沒理會,拿起手機看了一眼:
“借用一下這裡的AI充電艙。”
…
捷運帶上,雨幕将車窗外的一切切割開來,絢麗夜景細碎地掃向沐輕言的臉頰,宛如一串串字符流淌而過。
襯得她不像個真正的人類。
她能感覺到鄰座帶着訝異與探究的視線,和剛剛在醫院裡,嚴馳看她操作記憶模塊和那台酷似醫療事故死者的AI融合時,一模一樣。
越是得心應手,越是讓等在一旁想要幫忙的高級自主機器人成了笑話一般。
“你…是什麼時候…”
少有的,嚴馳對她說話的語氣這樣吞吞吐吐。
“有功夫想這個,你還不如提高一下嚴氏研發中心的水平,确保那台機器人能安分地待在那位女士身邊,而不是像那位‘好醫生’一樣,表演什麼break her heart。”
微妙的雙關語,嚴馳的表情添了一絲窘迫,但很快,就變成了明顯的愠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