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這麼多年流離失所的體驗,沐輕言早已學會了什麼叫未雨綢缪。
也正因為如此,那時候嚴馳造成的醫療事故,她能提前數日便做好一切應對措施,雖說賠不起那位可憐女士一位有血有肉的愛人,但多少也能抵消對方一部分痛苦。
所以,從她下定決心回來,就已經注定嚴氏集團會被她選中,成為她日後報仇的棋子。
“Kins,你,能不能不要因為這件事怪我…”
今天發生的事太多,她幾乎沒有力氣再面對責怪和質問。
而眼前,原本有幾分嚴肅的Kins慢慢緩和了表情,伸手将她拉進懷裡。
後腦勺被輕揉安撫:
“Yan,我怎麼會怪你,隻是,那樣一批機器人…萬一真的出了什麼差錯,你真的能控制住它們嗎?而且,你馬上就要和BI合作了,Yan,你把自己置于懸崖之上,我不能不擔心。”
那樣關切的語氣中,沐輕言似乎想起,自己還小一些的時候,老師也曾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寒冷中,拼命壓着凍到顫抖的聲線,輕聲地安慰自己。
“小言,你是不一樣的,即便隻剩你自己,也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嗎?”
僅剩的單薄衣服全都蓋在了自己身上,她永遠都不會忘記,老師那雙能創造機械藝術品的手青紫化膿的樣子。
一晃數年,她終于變得足夠強大,沒有人能再次讓她陷入那樣窘迫的境地,可是,她想要抓住的東西,幾乎一樣沒留下。
——即使是站在懸崖邊又怎樣?
她狠狠攥緊了手裡的衣襟:
“為了你們,就算是要馬上跳下去,我也會毫不猶豫!”
…
為了順利進入沈氏不被疑心,沐輕言在York的遠程輔助下又重新加固了實驗室周圍安全策略的等級。
這一上手自然又停不下來,Kins第二天看到她依舊穿着昨日的衣服甚至連坐姿都沒變過氣得差點沒短路。
而通宵作業的結果就是,當嚴馳的電話打來說讓她去嚴家把自己的東西搬走時,她欣然答應,完全忘記了今天和沈初浛有約的事。
世事無常,誰能想到自那日在醫院算起,中間竟然會發生這麼多事。
也讓她現在再次踏進嚴氏的莊園,多少有點尴尬。
而且,她沒想到,嚴馳竟然在家。
“少奶奶…哦不,沐小姐,少爺已經等您許久了,您的房間,這幾天少爺不允許任何人進,裡面的東西也不準人碰,您——”
“陳叔。”
嚴馳打算了管家的話,起身将沐輕言迎進去,原本陰郁的表情難得有了幾分暖意,
“時間還早,輕言,先過來喝茶,一會兒我和你一起收拾。”
很拙劣的拖延時間的招數,他知道沒什麼用,但是,他無法控制。
說起來真的很奇怪,嚴馳還能記起兩年前沐輕言在父親的命令下搬進這裡的那天。
他自然是百般不情願,所以順手指了一個最角落的客房給她。
——畢竟,在當時看來,沐輕言一個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住莊園裡的樓梯間都是恩賜了。
好吧,他那時候又不知道,眼前這女孩兒,竟然在早前就“豪擲”小兩千萬買了房子。
——所以她那時候為什麼會那麼平靜地就接受了他刁難?
發布會之前嚴馳或許還會假想,沐輕言是為了他想方設法地進嚴氏,住進自己家。
所以,無論他做出什麼事,她都是甘之如饴的。
可現在——
“謝謝,不過喝茶還是改天吧,今天就不耽誤你時間了,你忙你的,我自己來就好。”
沐輕言表情、聲音、動作,和兩年前一樣,依舊很平靜。
她在很明确地表達一個意思:我根本就不在乎你的刁難,我隻想盡快離開。
嚴馳咽下喉間一絲苦澀,隻能跟着點頭:
“那…我們上去吧…”
活了27年他都不知道,自己遇事也能一點脾氣都沒有。
他親自上樓幫人推開了門。
說是沒讓其他人動,其實這些天他已經不知道來過多少次了。
本來以為沐輕言應該很寶貴她留在這裡的東西,可出乎意料,房間并沒有上鎖。
而進去之後他才知道,裡面的陳設和布置究竟有多簡單,簡單到幾乎空蕩蕩的地步。
沐輕言好歹在這兒生活過兩年,一個女孩子的房間,衣櫥竟然隻有寥寥幾件衣服,唯一稱得上顯眼的也就隻有她留在這裡的電腦,床頭上幾本書,還有散落在地上的幾張紙。
嚴馳直到那時才明白,沐輕言或許從來沒有抱着在這常住的想法。
她甚至還以為自己對她毫無興趣,肯定不會闖入她的房間。
——你看,事情變得有趣了起來。
嚴馳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饒是你沐輕言再怎麼運籌帷幄,這次竟然算錯了他的心意。
“我聽周航說,你在離開之前寫了幾份海外開市的計劃書給他,還有技術部那邊,也收到了你的圖紙...”
他這些天總會來這個房間坐着,思考,或者隻是無謂地打發時間。
也就難免看到沐輕言在紙上随意塗鴉的運算符号、代碼什麼的。
當然他最後隻能自嘲地笑笑,重新放下,即使他一直自恃頭腦夠好,也不得不承認,他根本就看不懂那些。
“不用客氣,嚴氏幫了我很多,我當然應該報答。”
沐輕言一邊收拾一邊轉過頭來認真看着他,
“嚴馳,也謝謝你。”
——或許有一天,還要因為利用了嚴氏而向他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