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内按摩皮椅上坐着數位衣着精緻的都市人,或敲着膝上筆電鍵盤,或戴眼罩閉目養神。
一對衣着時尚的情侶正在說話,男生頤指氣使教訓着女生:
“跟我在一起是你的幸運。就比如你喜歡吃那炸雞漢堡,就是因為跟我在一起前沒吃過好的。那玩意我一般都買來喂我家的狗。”
“……”
“那你還挺孝順的。”
清且脆的女聲自二人身邊經過,如玉落瓷盤的撩心輕響,卻說出了相當犀利的言辭。
情緒壓抑許久的女生,因這恰到好處的回怼豁然開朗。
她表情一亮,擡眼想看是誰做了自己的嘴替,赫然見一名着細軟長裙的卷發女人款款經過,素顔的皮膚白得通透,身邊跟着三位随行。
當着女友面被駁了面子,男生怒而站起,卻見那女人徑直往vip候機區深處的候機室走去,被開門的迎賓恭敬迎進,身影消失在門後。
滬川機場作為國内超一線城市的交通樞紐,少不了接待海内外貴賓,這些單間正是為這些身份極其顯赫的人士準備。
男生先前問過,連他貴為公司老總的爸,都沒資格被那單間接待。
想到這裡,男生悻悻坐下,在女友好奇揶揄的窺探下,難堪回避地别過臉去。
阮珉雪在候機單間休息片刻,不多時便最早一批登機,而後順利到達湘橫。
昨天的開機儀式她沒排上檔期,稱不上是錯過,畢竟她本來也沒興趣參加這種無端曝曬聽長篇大論演講的活動。
至少今天下午的劇本圍讀,她就不會耽誤。
阮珉雪沒住進劇組安排的酒店,而在知根知底的酒店下了榻,消息剛發給張立身,對方馬上提着編劇拎着電腦敲門來煩她。
改劇本是常有的事,有時甚至片場對戲後才有人發現不妥,臨時修改劇本。
下午就是圍讀會,張立身這精益求精的電影癡不知又發現了什麼漏洞,阮珉雪作為他眼中唯一夠格與他商讨的對象,自然不會被放過。
或許是出于奇才之間的惺惺相惜,舟車勞頓的阮珉雪沒跟她這時常不當人的老相識計較。
阮珉雪閑閑卧在軟榻上,一襲綢裙兜着她溫軟的身子,下墜的布料勾勒她姣好的身形。
她素手将長發在耳側挽出一個結,擡臂的瞬間,花白的皮膚晃了光,引得女編劇頻頻借擡眼鏡的時機打量,而後被她微笑捕捉視線時,編劇又微紅臉低頭。
而在場唯一不被阮珉雪當人的異性,似乎也沒把阮珉雪當人。
張立身盯着劇本喋喋不休,目不斜視。大抵也正因這一特性,編劇才有幸目睹阮珉雪人前少有展現的慵懶。
劇本改完,休息期間,張立身順口提起,“昨天有人匿名舉報,劇組混進了沖着你來的黑産頭子,我把他開了,其餘人我還在追責。”
阮珉雪見怪不怪,悠然翻着改好的本子,順口問:“查到是誰了嗎?”
張立身剛說過把人開了,阮珉雪不可能再問這句廢話,片刻,他強調:“我說了,那舉報者是匿名。”
“所以我問,”阮珉雪放下本子,“‘查’到了嗎?”
壓了強調重音。
“查不了。”張立身說,“那實習導演被發現的位置,沒有監控。”
阮珉雪神情淡淡,将本子立起來,擋住表情,隻有冷而脆的聲音傳出來:
“想查的話,就能查到。”
“……”
張立身承認,他本來确實沒想細查,但阮珉雪這話出來,他就知道,得查。
影視城舊區監控壞了,但新區通往舊區的路上總有能用的攝像頭。張立身交代下去,很快就負責人給了反饋,通往舊區隻有一條必經路,實習導演受困期間的監控畫面被發過來。
畫面中,實習導演接着電話深入舊區,約兩分鐘後,一名紮着馬尾的高挑少女背影閃過。
中途快進約十分鐘。
先進去的實習導演沒有出來,倒是馬尾少女先出來了,舉着手機,正編輯什麼。
畫面暫停,定格住少女的擡眼。
目睹這一幕,張立身挑眉,反應倒是比阮珉雪大得多,“居然是她?”
阮珉雪隻靜靜看着畫面,不知是否因影像模糊失真,少女眸色濃黑,眼型獨特,令人恍惚。
“她進組了?”阮珉雪脫口而出。
張立身詫異,“對。你居然對一個新人有印象?”
一個設問,無需作答。
阮珉雪收回視線,實現懶懶落回劇本上,隻随口問:“她叫什麼名字?”
聞言,張立身了然,“……果然還是沒印象。”大導演敏銳,“那我好奇了,你連她名字都不記得,你什麼情況下建立的印象?”
阮珉雪沒答他,可能是懶得答,亦或是陷進某種回憶。
半晌,張立身又追問,阮珉雪才緩緩反問:
“你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溫柔語調綿裡藏針,唯獨刺痛忤逆的局内人,不動聲色将節奏掌握在她手中。
哪怕對手是統領者的身份,也一樣。
“……”張立身歎氣,妥協,“她叫柳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