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這樣的人,便也與有榮焉,沾一點世間寵愛。
她在仰慕之人的超話裡閑逛,見一個小有名氣的大粉正帶節奏,這人平日發言便偏激,柳以童對其有印象,隻是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見這大粉把節奏帶到她自己身上——
《柳以童連阮珉雪一根頭發絲都比不上》。
以此為标題,該大粉發布了一篇長文,逐條對比咖位、樣貌、演技、商業價值等各層面,阮珉雪對柳以童的碾壓。
柳以童淡然點進評論區,見其下該博主鐵粉紛紛附和,當然,也有圍觀而來的阮粉表示沒必要拉踩。
諸多言論從柳以童視線滑過,無一令她停留,唯一條短小精悍的,吸引了她的注意。
該評論号主甚至頂着注冊初始的灰色輪廓頭像,昵稱是随機的一串字母數字:
【品味有待提升。】
簡單六個字,加上一個句号。
恰好撞了柳以童的槍口。
她本就心情不佳,這小号在誇獎阮珉雪的文章下面說“品味有待提升”,這不就是喜歡阮珉雪很沒品的意思麼?
柳以童壓着火氣,點擊回複,打字:
“客觀事實而已。”
本以為小号隻是來阮珉雪超話踩一腳就走,柳以童原沒指望對方回複,沒想到不多時,軟件消息提示音響,她點進去,竟是那無名小号回了樓:
【你是說,字裡行間都包含主觀臆測的對比,是客觀事實?】
柳以童一頓,指尖當即敲擊鍵盤:
“請具體舉例,哪一段是主觀?”
【我随便舉例,至少樣貌這一條,阮珉雪遠不止于碾壓柳以童。需要我從三庭五眼、黃金比例等維度展開說說麼?】
極盡理智的一行字,瞬間讓柳以童屏息。
少女幾乎能透過黑白文字,窺見其後打字的人悠哉的态度。
對方用詞文明,不帶任何羞辱性質,卻輕而易舉給人留下強大的壓迫感。
柳以童當即被激起勝負欲,她回:
“兩人樣貌從科學維度拉不開差距,自然要将大衆審美納入評價體系。認為阮珉雪貌美的,數量遠勝于柳以童的,有沒有一種可能,作為小衆審美的您,也不過在試圖以主觀挑戰大衆?”
【數量?你是指粉絲數量麼?忽略二人出道懸殊的年限和積累,你這樣對比未免對柳以童太不公平。】
不公平。
柳以童懸在鍵盤上的指頭一顫,她站在窗口,清新空氣拂進來,春末的最後一段夜風溫柔,然而少女卻被風吹得越燥。
她心一動,鬼使神差地,任情緒驅使手指打出回複:
“沒有足夠積累的柳以童,僅憑因緣際會,就站到阮珉雪身邊,這又算什麼公平?大衆對此不認可,認為她不配,這很難理解麼?”
【很難理解。阮珉雪并非出道即巅峰,又何必苛責柳以童?】
“确實該苛責。阮珉雪出道作就名動四方,不像柳以童偶像失格被迫退役,徒惹一身罵名。”
【關于‘罵名’,推薦你兩本書,《羅生門》與《洞穴奇案》,真相未必如你現在所想。關于‘配不配’,你不是柳以童或阮珉雪,你不知道柳以童究竟有何實力,實則夠不夠格站在阮珉雪身邊。】
夠格。
分明是網絡上的一場辯駁,分明是立場相對的敵手……
柳以童竟從對方冷靜而堅定的反駁中,得到了寬慰。
不被哄的小孩習慣克制,被哄過的孩子反倒鬧得歡。
柳以童心底情緒翻湧,腎上腺素飙升,指尖在屏上敲得飛起。
柳以童為站阮珉雪甚至貶低“柳以童”,對方恰好反其道而行。
兩人唇槍舌戰,回複速度飛快,似于深夜密林你追我逐的豹貓與松鼠,隻是身份未定,彼此都試圖将對方貶為獵物,抓住對方的破綻将其拆吃入腹。
兩人這一對線便近一小時,引經據典旁征博引,不帶半個髒字,一條回複下轉瞬蓋起近百樓。
原文作者那位偏激大粉甚至翻完樓節奏也不帶了,給該評論置了頂開始吃瓜。
原文評論區團建的阮粉們也因這奇景消停圍觀,甚至有好事者轉發進各大小群,将其評價為“人類高質量對線”。
“你又何嘗是柳以童或阮珉雪?就能确定柳以童清白,就能确定柳以童有這實力?”
【是否清白,有無實力,我們大可給事實以時間證明。】
“你不在意阮珉雪安危,當然願意給柳以童機會。你是阮珉雪的黑子?”
在柳以童發送出這段話時,一直步步緊逼的對手陷入短暫靜默。
就在這時,對方發來今夜最後的回應:
【當然不是。我隻是比你想象中了解更柳以童罷了。再見。】
這句似是強弩之末的嘴硬,又似是意味深長的告别,讓柳以童血液倒灌。
她不得不承認,今晚感受到的“爽快”,除去争鬥的快感,同時也來自這位對手一字一句,對“柳以童”這個名字的維護。
她每诋毀“自己”一句,對方就會肯定“自己”一句。
讓她恍惚,原來,不講道理的偏愛,她不是不想要,隻是習慣了得不到。
當有人非得給,她也是享受的。
恰好此時,通知欄彈下消息提示,提醒她明天準時參加一個劇組破冰儀式。
要早睡了,柳以童心生點遺憾,一種流連忘返。
真的很可惜,這對手隻維護柳以童,還輕看阮珉雪,雖嘴硬不承認,但多半是黑粉。
原話奉還:品味有待提升。
柳以童深呼吸幾輪,手指動動,将該小号拉黑。
于是她賬号空白黑名單裡,破天荒躺進了第一個人。
*
“阮姐不知在網上跟誰聊天,好專注,都快一小時了……”
出門時,小助理恰好遇上經紀人穆韻,疑惑道。
穆韻了然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鏡,無框的玻璃片不遮五官,凸顯其精明利落的氣場。
她點頭,示意小助理離開,而後進了酒店套間,随手掩上門。
進門就見沙發上的阮珉雪沒骨頭似的半卧着,捧着手機,倆拇指在屏幕上翻飛,面無表情,嘴角依稀蓄着隐晦的上揚。
再強勢的人面對她氣勢也得短一截,穆韻沒阻止,隻無奈提醒:
“阮珉雪,明天你要早起,有個破冰儀式。”
聞言,沙發上的女人一動,擡眼瞥過來,嘴角依舊勾着似有若無的弧度,回:“知道了。”
應完阮珉雪接着看手機,穆韻見她手指又動幾下,片刻唇邊笑意又起,而後才放下手機,站起身。
“和誰聊這麼開心?”穆韻問。
“沒什麼,把一個小孩聊破防了而已。”阮珉雪活動頸肩,想起什麼,又說,“對了,最近我影迷有點低齡化,記得引導下風氣。”
穆韻了然,知道阮珉雪不喜飯圈那套,當即聯系工作室。
聯想起被拉黑前,阮珉雪點進那黑色頭像用戶主頁所見的信息,雖都是些聽歌軟件的轉發,但連續幾年ip都鎖定滬川,偏生最近幾日定位在湘衡。
阮珉雪隐約有個猜想,但證據不足,她沒過多解讀,隻又對穆韻補充了句:
“下場記得手段柔和些,年紀小的女生……比較脆弱。”
穆韻總覺得阮珉雪說這話時,愉悅得有些蹊跷,但也隻是答應,随後又提醒:
“還有一件事。參與明天破冰儀式的另一人是個alpha,記得提前注射抑制劑。”
“另一人?加我隻有兩個人?”
“對,隻有你和一個小女生。我沒記錯的話……好像叫柳以童。”